永远别低估自己 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记者 孙芸苓

本期讲述者：阿香，女，59岁，茶馆老板

她低头倒茶，动作优雅安静，我坐在那里等待，茶香慢慢溢满了整个屋子，我举起杯子浅尝一口，顿时茶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今天的讲述者是个经历过情感创伤，又找到自我并重新开始的女性。已经59岁的阿香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心里一直有一段未了情，为了寻找初恋，她来到了那个在心里存了多年的城市，后来想做生意却遇人不淑，竟然被一工友骗了钱。

再后来，阿香终于遇到了初恋的他，但已经物是人非。在他的帮助下，阿香开始做起了茶叶生意，终于在茶香的浸染下找回了生命的价值和独立的人格。

心中曾经有过瑰丽的舞蹈梦，却被现实的残酷击碎

我小的时候长得好看，身材比例非常好，我娘说我这样的身材不跳舞可惜了。因为娘的一句话，我在心中构建起了一个有关舞台的瑰丽梦想。

一次看电影，我看到了中国的一个代表团在国外演出的场景，那些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在跳舞，那个场面真美。

后来我知道那舞蹈叫芭蕾舞，我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跳芭蕾舞，我就问我的体育老师，什么是芭蕾舞，怎样才能学会。体育老师是我们那里最有见识的人，他说芭蕾舞是舞蹈的最高境界，需要有很深的基本功和长期的训练才能跳好。而且学跳芭蕾舞，需要一双特制的舞鞋，才能用脚尖起舞。

那时，我们那个闭塞的山村连个电视都没有，我哪里有机会去学习啊。我只能想着那电影里的几个动作，每天悄悄地练习。

没事的时候就练，我在鞋子里面塞上棉花，尽量把脚抬起，就这样我的鞋子还是很快就坏了，我娘为此没少说我。但毕竟她还是心疼我，每次给我做鞋子都做大一号，并用旧布给我做过一个前面是方形的那种鞋子，让我用来学跳舞。

那时，我渴望有双舞鞋，虽然没有舞鞋我还是没事就躲过别人练习自己的柔韧度，下腰、空翻、旋转，我想象着有一天我能站在舞台上起舞。体育老师还说，有机会把我推荐给他的老师，他的老师见多识广，是个喜欢舞蹈的人。

可是，命运没有给我机会，我娘得了急病，我不得不辍学在家。后来，我爸另娶了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后妈对我爸还好，但她只心疼自己带来的孩子，很不喜欢我。

那时，村里还住着几个外地的知青，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其中一个男孩叫阿赞，比我大不了几岁，他长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礼貌且斯文，和我们村里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很喜欢他，开始是悄悄地喜欢。

他告诉我他生长在一个南方城市，那个地方盛产茶叶，他的父母都是老师，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那个城市。

他说，家里遭遇了变故，等到有一天他爸爸妈妈复职后会带我离开。

阿赞告诉我，他们那里漫山遍野都是茶树，那里的人都是靠种茶为生的。

我后妈经常骂我，我心情不好，就出来找阿赞约会，他总是用心安慰。村里的麦场上，小树林里是我们的约会地点。其实，我们在一起多是聊天，我喜欢听他讲外面的故事，开始连手都没有拉过。我喜欢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听他讲故事，他的故事里都是陌生的情景，是我有限的见识里无法到达的地方。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他们这些知青都要回城了。阿赞也要走了，他来向我告别，他拉着我的手说，如果一切顺利，他会给我写信的，让我等着他。

我心里满是期待，等着有一天鸿雁能给我捎来好消息。

好消息没有等来，我和阿赞相好的事情却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爱说闲话，我后妈就知道了。我后妈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农村妇女，感觉我的行为给她丢了人，就让我爸赶紧找个人把我嫁了。

看着后妈和她的女儿们，我总会想起以前妈妈给我讲的童话“灰姑娘”。灰姑娘虽然可怜，还有一个拯救她的王子，可是，我只能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嫁给不爱的人，痛苦像一张有黏性的蛛网

开始我没有太当回事，因为毕竟那时我初中刚毕业。可是，很快媒婆就到了我家，那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的事情，那时的农村人还很封建，婚姻大事一般都是父母做主的。

父亲和后妈给我介绍的是邻村的一户人家，家里的那个男人比我大六七岁。他很粗俗不识字，家里就两间瓦屋，我不喜欢他，死活都不愿意。我还要等着阿赞带我走呢，可是，怎么也没有等到阿赞的消息。我心里绝望至极，经常对着南方发呆。

我等啊等，没有等到阿赞的任何信息。我爸却被我后妈说服了，他苦口婆心地让我出嫁，说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将来。看着一把年纪的父亲，我当时心一软，眼一闭，算了，任命吧。

可是，我不知道，婚后的日子是那么漫长，那么受折磨。

我嫁的那个男人，不仅粗俗没文化，且脾气很坏，一言不合就会发火。那个家，家徒四壁，那个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说我看不起他而动手打我。在那场婚姻里我疲惫至极，痛苦至极，失望至极，我只想逃离。当初是年龄太小，不知道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如今，知道了，也晚了，痛苦像一张有黏性的蛛网兜头罩下，无法挣脱。

夜晚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恐惧，可我无法逃脱，我也不想回到那个没有温暖的娘家。

一次，去集市上买东西，看到有个出售旧书的小摊，我随便看了一眼，在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的扉页上我看到了一句话：“你不会一直痛苦下去，一只鸟都会哪里有温暖，朝哪里飞去，何况人呢？会有方向和出路的，永远别低估了自己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我捧着那本书，看着那一段文字，如醍醐灌顶，猛然警醒。是啊，我为啥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拴在一个粗俗不堪的人身上呢，我也要像一只鸟，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暖。

说到温暖，我就想起了当初那个插队知青阿赞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动心的人，好像他的家就在南方一个城市。那一瞬间，我下定决心，和这个男人离婚，然后去找阿赞。

离婚后，我去了他的城市，在茶香里找回了自己

我想离婚，那个男人不离，又向我动起了拳头，我以两根肋骨骨裂的代价拿到离婚判决书。但我不想再追究什么，他为了不进监狱赔了我点经济损失……

我只想逃离，我也不想回去看后妈的脸色。拿着离婚时他赔付的几千元，我决定去那个我一直记在心里的城市，因为那个城市有阿赞。

我到了那个城市，感觉到离阿赞近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选择在那里打工。

工作了半年我又挣了些钱，也在厂里认识了一个工友。他是当地人，说是做一种生意非常挣钱，只用在网上操作，我不会，就把我赚的一万多元给他让他帮我。刚开始还拿过几次利息，可是后来就被套牢了，连本钱都赔了进去。

在这个南方城市里我举目无亲，好在我找到了当初和阿赞一起在我们那里插队的另外一个人，终于联系上了阿赞。

四目相对我依然会怦然心动，可是，我感到阿赞比我想象的冷静。原来他早已结婚，并有了自己的孩子。

阿赞说，他回来把父母的事情理顺后就写信和我联系了，只是后来收到了我家里人的回信，说是我已经结婚了，从此两不相干……他才安心在这个城市按父母的意愿结婚了。

我知道，因为各种原因，我们今生已经错过了。我也不想给他带来负担，就让他放心，我在这里能找个工作，自食其力。

后来，我还是留在那个城市，我告诉阿赞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阿赞的朋友开了家茶馆，他介绍我在茶馆里当服务员。从那开始，我接触到了茶叶，知道了原来我们平时喝的茶还有那么深厚的历史文化元素。

茶馆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茶服，我穿上茶服他们都说好看。因为我喜欢跳舞的缘故，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

后来，阿赞的朋友建议我学茶道，我便开始从沏茶学起。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的努力下，我的茶艺表演成了茶馆的亮点。因为，我把舞蹈元素融入到了茶艺表演里，非常受那些品茶人的喜爱。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就开始自己做些茶叶生意，后来就回到了老家。如今，有了自己的一个茶叶店，生意还好。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丈夫是个文化人，是我喜欢的那种斯文安静的性格。他是因为喜欢喝茶，经常光顾我的茶店和我认识的，他也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有个女儿跟着前妻，如今我们两个一起打理着生意。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而我的遭遇只是稍微坎坷了些，我已经让自己在心里原谅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因为原谅了他们就是放过了我自己。我很感恩遇到并帮助了我的每个人，是他们的善良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勇气。

（文中所涉及的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