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淮西碑》与《平淮夷雅》

章士钊轩轾韩柳，以韩愈的《平淮西碑》与柳宗元《平淮夷雅》对比。

此二文写作背景一样。元和中唐室用丞相裴度计，讨伐叛将吴元济，韩愈为行军司马。淮蔡平定后，诏命韩愈作《平淮西碑》，韩愈此文欲令裴度专美，将雪夜平蔡州而擒得吴元济的名将李愬，压抑下来，与诸将功等。碑成后，当时有石孝忠者，心甚不服，大力推碑几倒，被吏所执，又杀吏将事闹大，直至宪宗阙下，当面诉冤云：

“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且吴秀琳，蔡之奸贼也，而愬降之；李祐，蔡之骁将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脱落于是矣。及元济缚，虽丞相与二三辈，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后，刻石纪功，尽归乎丞相，而愬第其名，与光颜、重胤齿。愬固无所言矣，设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将略为愬者，复肯为陛下用乎？”

宪宗遂令磨去韩碑，而改由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韩愈此文，宋代孔平仲评曰：“观《李愬传》，平蔡之功奇伟如此。其得李祐，虽待以赤心无疑，然固亦捐死以徼幸也。而《平淮西碑》乃抑与诸将等，欲裴度专美。儒者见偏而言不公如此，以退之之贤，不免此蔽也。”

章士钊指出柳宗元之《平淮夷雅》，以李愬与裴度并列，合于当时之公言，诚为恰如其分，而韩愈抑李愬而扬韩弘，韩弘寄赠人事绢五百匹，“致使退上表申谢，丑迹流于后世。退之撰文，其心迹之不可考如此”。又云：“子厚《上李愬启》曰：‘宗元身虽陷败，而其论著往往不为世屈，意者殆不可自薄自匿，以坠斯时。’论著不为世屈语，自负何等深至？而退之《进碑表》则云：‘臣自知最为浅陋，顾贪恩待，趋以就事，丛杂乖戾，律吕失次，强颜为之，以塞诏旨，罪当诛死。’气度何乃卑下一至于此？”（《柳文指要》卷一）

今观韩愈《平淮西碑》，在正文中云：“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德，以讫天诛。”主写裴度之断，而下文“乃敕颜、胤、愬、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则把平蔡功劳第一的李愬，与李光颜、乌重胤、韩公武、李道古、李文通等量齐观！

柳宗元《平淮夷雅》二篇，《皇武》篇歌颂丞相裴度统率全局之功，《方城》篇称美李愬入擒大酋，卒平淮西。

韩愈的才力极大，他在语言上的创造力使得他的任何文体，都有着极具辨识度的风格。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