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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绩《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浓浓乡愁事事问

来源:发布者:时间:2022-05-20

□阎凤梧

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

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

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

殷勤访朋旧,屈曲问童孩。

衰宗多弟侄,若个赏池台?

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

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

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

渠当无绝水?石计总生苔?

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

羁心只欲问,为报不须猜。

行当驱下泽,去剪故园莱。

这首诗当作于唐初作者在长安任职时。题中“乡人”,不知何人。《全唐诗》卷三十八有朱仲晦的《答王无功问故园》,用一连串的回答,应对王绩关于故乡的一连串询问。

“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六句诗三个转折,写出了感情的波澜起伏。“不知回”并非不想回,而是思乡之情处于潜伏状态,当门前忽然出现了故乡来人的时候,潜伏在心底的思乡之情便被激发了。这是第一个转折。感情激发起来之后,呈现出一种悲喜交加、以悲为主的情态,彼此都激动得皱起眉头,涕泪俱下,紧紧地握着对方的双手。握手这个动作,既表示对友人的亲爱,更表示对故乡的亲爱,因为友人是从故乡来的,他带来了故乡的全部信息,见了他就像见了故乡一般。这是第二个转折。悲痛之余,破涕为笑,一同衔杯畅饮。这是第三个转折。三个转折把久居异地忽见乡人的情感变化、动作姿态,写得真实生动,如在目前。

“殷勤访朋旧,屈曲问童孩。衰宗多弟侄,若个赏池台?”先问人的情况。“殷勤”“屈曲”,极言问得情意恳切,详尽周到。对朋旧用“殷勤”,强调情意诚挚恳切的一面,如问大伯年岁大了,身体还好吧?三叔还是那样开朗健壮吧?对童孩用“屈曲”,强调询问详尽周到的一面。对象不同,询问的侧重面也有所不同。尽管对朋旧也可以用“屈曲”,对童孩也可以用“殷勤”,所谓“互文见义”,但对大人总不必问得特别详尽,细大不捐,而对小孩子却可以如此。如问:狗小子长大了吧?长得可有桌子这般高了吧?小妞儿还吃奶吗?还流鼻涕吗?这就是所谓“屈曲”——不计琐屑,细微之处都要问到。这是人之常情,大人对孩子的关爱,总是特别细心的。

“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渠当无绝水?石计总生苔?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问过人的情况,再问园林情况。一句一问,句句紧跟,不容自己喘息,也不容来人回答。明为提问题,实为借提问题表达对故园的关切心情。这些问题已经在脑子里盘绕反复了多次,蕴藏在心中多年,一见故乡来人,便情不自禁地喷涌而出,问得来人不可招架。这样絮絮叨叨,急急切切,看似烦琐,却正好表现出诗人思念故乡殷切关爱、无微不至的心情。点点滴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大至园林,小至一果,都要询问到,检点到,非爱之深、念之切,是不会有这种举动的。“羁心只欲问,为报不须猜。”我这颗羁旅之心迫使我只管要问你,你快回答我,不要迟疑!先表白自己的心情,再提出要求,一副命令的口气,仍然是一种急迫的心情。朱仲晦在《答王无功问故园》一诗中回答了他的询问:“我从铜州来,见子上京客。问我故乡事,慰子羁旅色。子问我所知,我对子应识。朋游总强健,童稚各长成。华宗盛文史,连墙富池亭。独子园最古,旧林间新坰。柳行随堤势,茅斋看地形。竹从去年移,梅是今年荣。渠水经夏响,石苔终岁青。院果早晚熟,林花先后明。语罢相叹息,浩然起深情。归哉且五斗,饷子东皋耕。”

“行当驱下泽,去剪故园莱。”朱仲晦看懂了王绩的诗,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既然在长安混不下个样子,随即驱车回乡,表示要赶快回到故园的河滩地里(下泽东皋),采摘与品尝故园的野菜。久居他乡的人都有这种体会:在外人看来不起眼的野菜——白蒿、苜蓿、香椿、苦菜、蕨菜、荠菜、桔梗、水芹、小根蒜、马齿苋等,在游子心目中则是清爽可口的美味佳肴。“去剪故园莱”,不只是口腹之欲,更是一种精神慰藉。在这里,朱仲晦与王绩两位诗人彼此相知很深,双方心灵契合。王绩的诗询问得详细,朱仲晦的诗回答得具体,可谓前后映照,珠联璧合。钱锺书先生在《中国诗与中国画》中,把王绩的这首诗与王维的《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加一对比,认为:“王维仿佛把王绩的诗痛加裁剪,削多成一,像程正揆论画所说‘用减’而不‘为繁’。”钱先生还引证程正揆的画论:“画不难为繁,难于用减,减之力更大于繁。”“弄一车兵器,不如寸铁杀人。”我觉得钱先生对王维的诗褒扬有加,而对王绩的诗则贬责失当。王维的诗固然“有悠扬不尽之致”,而王绩的诗却也有痛快淋漓之趣。只要繁减得当,都不失为佳作;若认为减就一定比繁好,便失之偏颇。王维与王绩的诗,正如钱先生所言,题材完全相同,但处理方式不同。王维用五言绝句,这种短小的形式,不允许有更多的铺陈,而必须加以高度提炼,集中表现他最关心的、有代表性的一点,其他内容留给读者去想象,所以能收到悠扬不尽的效果。王绩用古体长诗,这种长短不拘的形式,允许有更多的铺叙,所以能收到痛快淋漓的效果。但是,允许尽情铺陈,并不意味着可以不进行艺术提炼。王绩的诗繁而得当,提出的一连串问题都是久居他乡的人共同关心的问题,而且远远不止这些。经过诗人的剪裁功夫,只选了有代表性的几种,并不是生活现象的烦琐罗列,更不是老太婆的喋喋不休,家庭妇女的翻箱倒柜。艺术描写的或繁或减,要受文学体裁的限制,同时也受诗人个性、气质的制约。王维的生活富裕悠闲,欲官则官,欲隐则隐,对家乡的怀念并不十分急切,所以他问绮窗前的那一枝寒梅,感情是闲适飘逸的。王绩的处境则不然,他厌恶官场生涯,却长期徘徊于归隐与出仕之间。心情越是矛盾,越是思乡心切;越是思乡心切,便越是问得周详,心情是急迫而激动的。由此看来,不顾多方面的具体因素,硬要把两首诗比个高低,在方法上过于简单,其结论就比较片面了。当然,这绝不是说相同题材的作品不可以做比较分析,比如晚唐无名氏的诗:“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居南窗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因袭前人诗句,毫无艺术独创;而且说繁不繁,说减不减,既没有王维诗的悠扬不尽之致,又缺乏王绩诗的痛快淋漓之趣,算不上什么好诗。这首题为《问来使》的诗收入《陶渊明集》,但陶渊明诗选从不选此诗,可见不是好诗。从清末郑文焯开始,一直有人认为此诗是伪作。

(本文摘选自《漫卷大唐诗》,阎凤梧著,三晋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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