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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当年是这样来到世上 ——一个父亲的手记

来源:发布者:时间:2019-05-10

  □张永胜
  一
  生孩子、养孩子都不容易,这是一句废话。
  所以,我不想要孩子,婚前不想,婚后也不想。对幼小生命提不起兴趣是一个原因——这话可不能让我妈听见,她老人家多年前也“抽这风”,今天可没我说话的份了。
  还因为妻子在这个城市里没工作,没户口——多年前省城户口卡得相当严,今天超大城市仍然限制户口。
  婚后第七年,妻子说,过了三十五岁,再不要孩子,一辈子都不要孩子了。语气既肯定又幽怨,听之让人不能安然。
  妻子想要孩子的时候,我仍留恋着“丁克”家庭的梦想。这想法在北京、上海不算什么,在这座城市却是件壮士断腕的事。我是有点自私,我想将有限的时间和金钱投入到我喜爱的事情上。这样做最大的遗憾是当我变成一个干巴老头的时候,要忍受寂寞的折磨。
  除了隐约感到肩上的沉重,我安心等待着孩子的降临,不高兴也不伤感,出奇的平静。看着无数个年轻的父亲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我想着为人父也许不是一个太大的困难。
  那一年我33岁,夫人与我同岁。
  二
  1991年,妻子怀孕了,那时我们结婚刚一年,孩子是一条漏网之鱼,我们觉得为父为母的心态还很遥远,便到镇上医院将其偷偷做掉了。躺在手术台上,妻子痛苦地流着眼泪,发誓今后再不受这般折磨了。回到家里,就是年关,也没好意思告诉家人,寒风飕飕,她帮我杀鱼,许是受了些风寒,之后好几年,右腿总不时地发麻。
  六年后,我们决定要孩子了。怀孕时节恰因我的两篇文章惹了麻烦,整日间寝食难安,不知将被领导发配到何处。单位是个流动企业,刚毕业,在太行山一个小山沟里待了四年,回机关才两年,真心不想去,又不得不去。两个月后才确定到海南一个工地上去改造,心灵撕扯、伤害历时太长。
  那些天,我心里乱糟糟的,这样的心境怀下的孩子能好了?谁料,屋漏偏遇连阴雨,妻子一次上街,冷不丁跌倒,回来后就见红,医生说是先兆流产。几天后,便诊断胎儿已死,只好又做了人流。未上手术台,她就忍不住失声痛哭。生理的伤害暂且不论,往后可能性的习惯性流产已造成深深的心理恐惧。
  第三次怀孕后的四十多天,她下体又开始出血——已经是习惯性流产。在一家私人诊所开了一盒维生素E,吃了两天,不顶事。到单位医院开了两副中药,仍不顶事。老中医摇摇头,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土地有问题了,庄稼怎么种都难长好,到省妇幼保健院让专家看看吧。”
  省妇幼保健院门面大,水平高。里面有问题的妇女像蚂蚁排队。排到跟前了,大夫是个年轻娃娃,经验不足,将她的病症记下,可诊断不了,说让挂专家门诊。专家那儿患者更多,再排队。到跟前了,专家看也不看,说做B超去。又挂号排队,到跟前,医生说,尿少,影响显影效果,诊断不出来,出去喝点水,急尿了再来。于是买了两桶饮料,憋着喝下耐心等待,终于急尿了,匆匆再排队,中午下班了。
  年龄大了,酝酿生命的障碍太多,我们后悔错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段。记得七年前妻子第一次怀孕时,想自动人流,又是仰卧起坐,又是使劲下蹲,愣是折腾不下来。而孩子现在脆弱得像一颗秋末的柿子,一碰就落,一落就要烂。天呐,我们真得老了吗?药吃完了,妻子的病好了,孩子也保住了。
  幸甚至哉,孩儿呀,你福大命大造化大。
  三
  怀孕三月,妻子说,现在孩子正长脑筋,书上说让多吃西瓜。什么道理?不知道,不知道也得宁可信其有,还有什么比孩子长一个聪明的脑袋更重要?三月的西瓜,一斤3.5元,一个二十多块,好家伙,三五天她准报销一个,一直吃到街上的西瓜多得像地瓜。
  又说吃核桃好,我又满大街找,一路暗想,概因其形像脑沟回吧。中医讲以脏补脏嘛,说的是其名,也该包括其形。
  广州的一位朋友回来,说胎教就是好,他们那里年轻夫妇怀孕都弄胎教。我想胎教作用无非是:一个孩子一岁时开始数数,一个从他娘肚里开始学数数而已,大了都能从1数到100,没啥区别。朋友极力反驳,说胎教能从根本上改变智商。又举例某某(也是熟人)的孩子曾胎教过,不到两岁就能识字三百,如此下去,到四岁时开始读小说没啥问题,又说和某某的孩子同岁的另一位朋友(也是熟人)的小孩没有胎教,现在还是傻傻的。我一听,不敢再自信了,到街上买本书翻看,果然说得头头是道,于是又骑着自行车满街里找磁带、胎教仪。妻子每天两次,每次十分钟的胎教天天坚持,雷打不动。
  平心静气的时候,我就瞎琢磨,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辛苦不能白费,那胎教磁带净是些世界名曲,他老爸我三十岁才开始听约翰·斯特劳斯演奏的《献给爱丽斯》,他没有出世就开始欣赏、陶冶,能不聪明吗?
  其次因孩子的存在,修正了我不少偏见。先前,一看到一些同僚拼命让孩子学钢琴、学跳舞、学画画,就生气得很,自己没指望了,便把全部的希望押在孩子身上。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提升自己呢。现在看来,这看法未必全对,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对自己创造生命的负责,已成为现代许多父母发自内心的、无法摆脱的义务,无论孩子是“龙”还是“虫”。
  孩子是随风飘转的浮萍,最终落根何处,实难预料。对于父母,都想将幼苗的底肥施得厚些,再厚些,是营养适中还是丰富地被烧死,就难以把握了。这世界上多的是只会生育的父母,少的是真正的教育家。
  孩子,对于你的将来,我怕不会那样精心。于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也不能负荷太重。家不宽裕,就准备让你以后多受些苦,于你有好处。于我,也省心。自古纨绔少俊才,膏梁无良将,是千真万确的大道理。这是粗略的想法,细想之,说不清楚,我也不是一个教育家,只愿你将来是一个健康的人,诚实的人,自强的人,有信仰的人,一个能吃苦且真的吃了苦还不认命的人。
  再说多了怕还为时过早,你还没落草呢。
  四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儿呀,你的预产期到了,却不守时,没出来。赶紧做B超,大夫说,你头大,直径有10厘米(一般头大点的孩子也就9.6厘米),羊水已混浊,又是高龄产妇,准备剖腹产吧。我知道剖腹产,伤元气,创伤大,恢复慢,是无奈之举。
  第二天,医生检查又说胎心、胎位很正常,产道前后上下左右都合适,等着吧。哎,又是一场虚惊。
  那些天,你母亲最渴望的是肚子痛。频繁的阵痛,是一个将要分娩的母亲的最大渴望。
  1997年12月19日一大早,妻子铺天盖地的疼痛终于降临,从早上到黄昏,她站不是、坐不是、吃不下、睡不着。
  每间隔五分、四分、三分钟阵痛一次,只要每一分钟阵痛一次就该进产房了。
  晚上七点进的产房,熟悉的接生大夫对我说,你也进去吧,招呼着点。这正是我渴望的。
  随着每一次的宫缩和用力,你母亲的脸都变得发紫,我从没见到她那么痛苦过,头上的汗水多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医生说,再有二十分钟还不能顺产,就准备手术吧(侧切)。
  我好好看了看你,头奇大,不合比例,手脚乱扎,是个男娃。猛烈的哭声将脸颊、眼睛四周的面皮挤压得皱纹纵横。完后,你睁着小眼睛,滴溜溜乱瞅,眼睑明显肿涨着。我想起一句俗语:“月子里的娃娃丑似驴。”
  拾掇好你,医生们马上开始缝合伤口,他们的动作娴熟麻利,边缝边对我说,老张,你打打你儿子的脚,让他再哭哭。急得我赶忙让护士拍,我打手电筒。
  孩子,当你和妈妈抬进病房时,你姥姥正在那儿焦急地巴望。她问,大人娃娃都好着哩?我说好着哩。
  走出医院大门,一股暖流在我喉间哽咽。我想哭,忍不住想哭,于是蹲在墙角一个人放声大哭,女人啊,伟大母亲,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你最忠诚的儿子。
  五
  儿子,你是个混帐东西,你太能哭了。
  你的哭声猛烈而长久,从午夜到黎明。耽误了我们休息算是自找,耽误了别人却吃罪不起呀。
  你是咋啦,头痛?发烧?肚子痛?饿啦?捂得太紧,嫌热?盖得太少,有点冷?怎么只会哭呢?
  深夜我无法安睡,头痛欲裂,明天还要上班,又困又乏,神精衰弱症又犯了。有时,拿出一张纸,在你的哭声中书写对你的怨恨和无奈;有时气愤不过,被子一抱,躺到外面的沙发上,蒙头便睡。墙壁阻挡不住你嘹亮的哭声,我就半夜起来洗尿布。
  后来一邻居告我一治疗号哭的偏方,弄张纸,上面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从早到晚哭得凶呀,惹得四邻不安宁,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明。他说贴在外面的墙上,可顶事呢。我哭笑着说,好,我试试。
  还有妻子,自从有了儿子后,日益娇气与固执,一听孩子哭,我让喂点奶,她死活不肯,说护士说最好别喂,水也要少喂,怕将来不易改口,让吸初乳,初乳少,你吸不出来,就拼命地哭。护士还说,有的母乳半天就吸下来了,但没说吸不出来时怎么办?我们常为这些小事拌嘴。儿子,你的降生稀释了我们的爱,内心痛苦不堪。
  儿呀,以上是你降生三天后的日记。
  第七天,你肚脐上的垢痂掉了,垢痂下的肉红红的、软软的、湿湿的,随着哭声欢快地上下跳跃。请来了一位医生,他给你抹了一点碘酒,用纱布包好,说没事,小孩都这样。
  生下20天,你鼻孔堵塞、咳嗽、吐乳、发烧,怕是入世后的第一场感冒。我鼻孔开始流血了,如此小病不断,还让你爹活不?你母亲埋怨你爷爷奶奶来后咳嗽不止,可能把你传染上了,你奶奶埋怨你母亲不听老人言,20天的娃娃就光着屁股光着腿,能不感冒?你爷爷缄默不言,一脸愧色。他是个妇科医生,但自从来咱家后,确实咳嗽不止。他默默无闻地为你打针、推拿、用酒精前胸后背地擦。阿门!小孩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又长长吁了口气,觉得自己火气这样大,实在不像个父亲。
  养儿方知父母恩,是一句朴素的真理,只有做了父母,才能体验到其中复杂的内涵。养的过程中,夹杂着太多的苦难和不幸。反过来,为人子女的,也要明晓:乌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在日后的岁月里,尽力争气些、出息些,让父母走在大地上荣光些,要不,就让大人太伤心了。
  儿子,好好成长吧,我也学着做一名好父亲。
(编辑:陈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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