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风波

记者 孙云苓

　　◎本期讲述者：李雅，52岁，自由职业

　　因上学用了未婚夫家的钱，我的感情成了一笔交易

　　我和阿强从小就有婚约，村里人都知道，我们那个年代订婚就像是一种契约，如果要退婚，比如今的离婚还引人注目。

　　我从小学习就好，可是阿强学习一直不努力，早早辍学了。后来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还经常到城里赌博。

　　随着慢慢长大，我感觉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一直努力学习，就是想着有一天远离他，只因他不是我想相守一生的人。

　　那年高考，我考上了省里的一所大学，是我们村唯一的女大学生。我高兴之余心里也有些担心，那时家里经济紧张，还要供弟弟上学。我本来想放弃，可是，父亲说难得我能考上大学，这样一下子就脱了农门了，父亲让我安心上学，一切由他来解决。我没多想，想着父亲或许是跟姑姑借点钱。

　　我上学后，阿强有一次到学校来看我，他告诉我他父亲让他接班了，从此就有工作了。他说，如果需要钱可以给他写信，还说我的学费是他们家出的，希望我在学校老实点别给他“戴绿帽子”。他告诉我，他父亲让他接班就是为了能和我平起平坐。

　　他走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要他家的钱啊！看来我想逃离这个人实在是太难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就想算了，他只要好好工作，毕业后嫁给他就嫁给他吧。

　　可是，后来，我每次放假回村都会听到有关阿强不好的消息，什么抽烟、赌博、进城看录像等等。

　　我非常失望，这样一个人，要跟他过一辈子，让我心里很犹豫。我也曾经和父亲说起退婚的事情，我想等我工作了把学费还给他们。但父亲说，和阿强父母都是好朋友，人要一诺千金，不能轻易悔婚。

　　这件婚约，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每每想起心里都很痛苦。

　　那个目光温暖的学长，无意中走进了我心里

　　可是，随着学业的进展，我也在学校里认识了更多的同学。

　　那次我和同学晓晓去餐厅吃饭，被一个男同学撞到了，竟然撞出了故事。记得那天我和晓晓到餐厅打饭，她占桌子我去打饭，我一手一盆菜正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料后面一个人竟然撞了上来，我的两盆菜都倒到了身上，尤其是那双白色的球鞋整个被菜汤污染了。

　　衣服我都不可惜，那双白色的球鞋可是表姐从省城给我买的，还没有稀罕够呢。我赶紧低头去处理鞋子上的污渍，看着黑黑的鞋面，我很心疼地怒视着那个莽撞的男生。他很惶恐，一直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同学，是我不小心，我再给你们买两份菜去……”说着他竟然拿起我的饭盒，很快就把两份菜放到了我和晓晓的面前。

　　我还在沮丧，晓晓说：“你看人家，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多有礼貌，还把我们的两份素菜，换成了肉菜，咱不吃亏。”

　　我翻了晓晓一眼，什么吃亏不吃亏，我的新网球鞋都被污染了，看来是洗不出来了，大师傅的菜本来就酱油多，你看都成了黑色的了。

　　我们正说着，那个碰了我的男同学又来到我们的桌前，边道歉说着对不起，竟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阿亮，是大二法律系的。同学，请问贵姓？你们哪个班的？”

　　晓晓嘴快道：“我叫晓晓，她叫李雅，我家李雅的鞋子被菜汤污染了，你得赔双新鞋……”

　　我想制止已经来不及，阿亮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看着我的鞋子说，好的、好的，就走了。

　　我那个气啊，晓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件事我几乎都忘记了的时候，一天，阿亮让晓晓捎话给我，让我到学校后面的树林一见。我不想去，可是，晓晓说人已经在等你了，不去就闪了人家，多没礼貌啊。

　　我硬着头皮去了晓晓说的地方，阿亮挺拔地站在那里，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我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鞋盒子，见了我，他微笑着把鞋盒子递给我，并示意我坐下试一试鞋子合不合脚。

　　我不好意思地一直拒绝，可阿亮不听，竟然要我坐在一个石头上帮我穿上。

　　我怕让同学看见，心里很慌张，就试穿了那鞋子，竟然非常合脚。

　　还没等我拒绝，阿亮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我穿着那鞋子，感觉比我那双质量还好，是那种正在流行的旅游鞋，底子厚厚的，鞋面是真皮的，白色和蓝色相间的图形，非常洋气。

　　我将鞋子拿回了宿舍，放到了床下，想着隔天还给他。

　　我毕竟是订过婚的人，没有退婚之前我不能和任何人有感情的逾越，我这样告诉自己，就决定以后躲这个学长远远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我越是命令自己别去想太多，脑子里却总闪过他在树林里为我穿鞋的那一幕，那几天睡觉都不安宁，眼睛都有了黑眼圈。

　　遇到他，我生命的缝隙里洒进了阳光

　　在一个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从那之后，我越是想躲他，竟然和阿亮经常在不同的场合遇到。

　　他多才多艺、生性活泼，什么文学社、摄影组、篮球队，都有他的身影。

　　有时候真是适得其反，我越在心里排斥他，却感觉到处处都能遇到他，他暖暖的目光，他灿然的笑容，他关切的话语，总之让我逃无可逃。

　　每次遇到他，我都赶紧躲避，总想起阿强说过的话，说我是他的，不要给他戴绿帽子之类。

　　那话，很难听，却像咒语一样让我无法摆脱。

　　以前的我不太懂感情，只是本能地不喜欢那个娃娃亲对象，想逃离。

　　自从遇到阿亮，我才知道什么是喜欢。虽然我排斥和阿亮的这段感情，却又在心里埋下了思念的种子。

　　每次遇到阿亮，他几句温暖的话，一个深深的眼神都能让我高兴好几天。我知道他也喜欢我，他为我买的那双鞋，我一直没舍得穿，就放在我的床下。宿舍里没有人的时候，我把鞋子从床下拿出，轻轻地穿在脚上，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知道我心里有阿亮了。我知道这样的感情不道德，如果我这个时候和阿亮有什么就是村里人说的女陈世美。我每次想他的时候心里甜蜜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罪恶感，他成了我灰色生命里灿烂的阳光。

　　19岁那年，我坚决退婚，成了村里遭人非议的对象

　　本来我还在纠结退婚的事情要不要提早，想着我毕业了有了经济能力让父亲把学费的钱还给阿强家，到时候再提退婚的事情。

　　或许是阿强知道了什么，那年暑假我刚回到家，他就找上门，对我动手动脚。我怕父母发现他那样子，不敢大声拒绝，他竟然来硬的，我骂他流氓，他又拿未婚夫来说事，说我本来就是他的，早晚都是一样，说话很难听。他骂我是个白眼狼，想当陈世美等等。后来，我妈听到屋里动静不对进来看看，他不甘心地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我心里本来就委屈，他这样一闹，反而让我铁了心要退婚。

　　我想没有感情就退婚吧，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一提退婚的事情，家里人就乱了。先是我父亲不依不饶，然后是他们家人闹了起来。然后整天村子的人似乎一瞬间把我当成了浪荡女，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于是就传出了很多不好的说法，说我上了大学就看不起阿强了，说我变心了是个女陈世美。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左邻右舍见我也是嘀嘀咕咕，每次出门走在街上都感觉到背后印上了许多白眼。

　　那时的我才19岁，心理承受力还有限，一时想不明白，父亲更是不堪压力，一定让我毕业后再说，别把事情闹大了。

　　可是，阿强的做法让我彻底对他失望，我已经不是那个胆怯的少女，心里委屈只能自己哭泣。

　　我告诉自己，父母这是包办婚姻，我和阿强的婚约，只不过是老人们的一种约定，又不受法律保护。我不能为了老人的面子，就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宁愿成为一个名声不好的女陈世美，也要退婚。

　　等想明白后，我更坚定了退婚的决心。回到学校，见到阿亮，我就把我和别人有婚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也是想试探一下，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阿亮安慰我说，他支持我退婚，他说如今恋爱自由，以前的包办婚姻不受法律保护。他告诉我，他会一直陪伴我，因为他快要毕业了，工作后我们一起攒钱，先还上当年阿强家给我的学费钱和彩礼钱，然后退婚。

　　我问阿亮，因为我要退婚，村里人把我说得很不好，他在乎吗？他说，不在乎那些，他在乎的是我这个人，他非常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半年后，我们攒够了钱，我让父亲把彩礼钱和学费钱一起退给了阿强家。

　　毕业后，我在一家国企上了班，后来我嫁给了我爱的阿亮。我们两个在一起，虽然过着平淡的日子，但因为彼此相爱，我感觉很幸福。

　　刚开始那几年，回到村里，还有人说我的闲话。后来阿强也有了自己的妻子，过起了小日子。那些不良的信息就少了，慢慢地那场看似惊心动魄的退婚风波也被淹没在时间里。

　　这几天高考，让我又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时我们农村孩子考上大学，就像鲤鱼跳过了龙门。如今，孩子们真幸福，上大学的普及率也高了，命运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孩子们十年苦读，高考是他们完成梦想的阶梯，在这里祝福孩子们考上理想的大学，拥有自己幸福的人生。 （文中所涉及的姓名均为化名）

(编辑：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