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洪：奇袭日军驻运机场的长空雄鹰

1937年9月，日军侵入山西；次年3月起，运城各县相继沦陷。由于运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日军很快在运城羊驮寺村开建较大型的军用机场，机场于1938年年底建成并投用。按日本陆军第一飞行团司令官江桥英次郎的命令，日本陆军第一飞行团主力第五十九战斗机战队，从汉口移驻运城机场。敌机从此基地频繁起飞，多次袭击西安、兰州以及西北各重要城市，对我援华抗战物资重要基地狂轰滥炸，严重阻挠了我国国际抗日运输线的运行，对国民抗战造成巨大损失。

中国空军情报部门注意到了这一调动变化，意识到日本陆军航空兵轰炸机在运城集结，已对我国抗战形成重大威胁，随即命令安插在运城的秘密电台情报员丛嗣杰（安邑人），立即对敌机场进行侦察并及时传回情报。

为打击侵华日军的嚣张气焰，在成都的中国空军司令部，经过精心策划，不惜乘险抵巇，意欲对位于千里之外的山西运城日军主动出击，进行一次远征空袭，轰炸日军战略纵深目标。这是一次极为大胆的冒险突袭。行动前，空军做了大量的工作，轰炸运城机场方案也很快得以确定，并绘制了机场位置图，制定出《轰炸运城（安邑）敌机场计划》书。计划书如下——

一、航线之规定：由成都至简阳集合，由简阳经过三台，由三台直航蓝田，再由蓝田绕道秦岭，南至陕县，由陕县以三百二十五度航向至安邑。若不遇敌机追击，径由西安返蓉。若遇敌机追击，则向二百七十一度航行，至敌机不追击时为止，然后折向南郑返蓉。时间如不许可，拟降落南郑，必要时得降落平凉或兰州。

二、进入航向：因尚未知该机场之确实位置，仅拟以东南向西北之航向进入。

三、队形之保持：途中以V型队之右梯队前进，间隔距离不得超过一百米至一百五十米，以能领知长机之姿态符号为限，并须递高，以便集合时容易取得俯冲速度，于短时间内完全靠拢。拟于将到陕县时，集合完毕，至目标上空，视机场之形状，决定临时队形。如机场为方形，则以V分队之右梯队投弹。如机场为长形，而其长向适与航向平行时，则以V型队之纵队投弹。

四、投弹方法：以长机及分队长机之轰炸为标准，由轰炸员瞄准，以传声筒通知驾驶员投弹，僚机驾驶员见长机弹落，立即跟随投下，并以一次投下为原则。

五、情况处置：若遇敌机攻击时，各员应立即密集靠拢，在敌机以任何方式攻击时，不得脱离，方向由射击士指示。如敌机由右后下方攻击，则长机之射击士可以掌心向上，对右僚机往上举三数次。则右僚机可略提高，以不妨碍友机之交叉火力为度。如以右后上方攻击，则反之，以不变换队形为原则。凡此皆在事前规定完密（如万不得已，机上之天线妨害射击瞄准时，可不必顾虑之）。

六、通信联络：起机后先由长机与各僚机联络确实，然后自身联络，并与地面通信。到达目标附近二百八公里时，力求减少不必要之通信，如通信不确实，则以飞机姿态联络之，亦于事前规定确实。

七、高度之规定：在途中视情况自行决定，于目标上空投弹高度规定为一万尺，若天候限制，得略行增减之。

八、轰炸目标：

主目标：运城（安邑）西北敌机场。

副目标：

1.运城城厢内外敌部队及弹药库；

2.解县以南敌部队；

3.永济城厢内外敌部队及重兵器。

九、索敌之区分：前方由驾驶员搜索，后方由长机射手搜索，侧方侧后方由所在侧面之僚机射手搜索。如发现敌机应立即通知驾驶员，并以手势通知友机注意。

十、集合及疏开队形并投弹准备记号已另规定。

1939年2月5日，轰炸总队副总队长刘锦涛，下达了航空委员会主任关于袭击运城敌机场的出击命令。担任此次轰炸任务的编队长机是中国空军八大队十中队中队长刘福洪。

此时，刘福洪已坐在飞机驾驶位上，仔细检查飞机的机械、燃油、电路……7架美式伏尔梯-11型轰炸机，在成都凤凰山机场发出巨大的轰鸣。几分钟后，刘福洪将率领编队，穿越上千公里，执行对山西运城日军飞机场的轰炸任务。

轰炸飞行编队分两个批次，第一批四架伏尔梯V-11攻击机，由刘福洪中队长为领队，僚机为李承训、马俭进、刘俊。第二批三架伏尔梯V-11攻击机，以方汝南为领队，僚机为刘维城、方镇基。每机携带20枚14公斤重的瞬发引信燃烧弹。

轰炸飞行编队顺利抵达汉中加油后再起飞，但因天气突变，由方汝南为领队的三架飞机，未能飞越秦岭而被迫返航。跟随刘福洪的李承训155号僚机，因速度偏慢而迷航，没有跟上编队，后迫降于甘肃甘谷县附近，李承训及轰炸员黄善基、通信员骆忠唐均受伤。只有刘福洪中队长的三架伏尔梯V-11攻击机沿秦岭南侧，在崇山峻岭间向东低空飞行500公里，到达陕西的商南后转而继续向北飞行。

1939年2月5日16时许，刘福洪率领的三架伏尔梯V-11攻击机，跨越黄河后，出现在运城羊驮寺机场上空。

刘福洪在运城上空观察到，日军机场位盐池西北方，为长方形，机场停机坪停放30多架重型轰炸机和战斗机，旁有营房七八座，分列三面。刘福洪长机随即命令，选择跑道左边的日军重型轰炸机为目标，在3100米高度以基本队形由东向西北进入攻击。

刘福洪下令投弹，三架战机以高速低空掠过机场，投掷燃烧弹40多枚，“轰轰轰——”随着一连串的剧烈爆炸，日军机场瞬间成为一片火海。

在全面抗战前期，中日空军对比敌强我弱，日军从没有把中国空军放在眼里，因此运城日军也一直过得很安逸。此次空袭，由于我空军准备充分，行动隐蔽，加之日军麻痹思想作祟，机场的指挥官想不到中国空军飞机会突然来袭，机场值班兵力明显处于懈怠之中，遭到袭击后竟无一架日机升空迎战，仅以高射机枪开火还击。

据2011年出版的河北省《万全县志》记载，此次轰炸“投下四十余弹；一时浓烟四起，炸毁敌机十余架及敌机场之大部设备。日军大为震惊，防空敌酋被撤”。此次突袭取得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信心。

后经我情报监视哨报告，此次闪电空袭，一举炸毁敌机十余架，这是全面抗战开始后国民党军最成功的一次飞行轰炸，也是抗战期间中国空军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是中国军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成功战例。此战在日方战史中有记录，但对损失未有提及。挨打后的日军紧急修建防空洞，后来出击轰炸兰州的日军飞行员都在防空洞前待命，以防再次受到袭击。

空袭成功，刘福洪率队安全飞离运城返航。飞过黄河不久，天色将暗，气候转劣，刘福洪驾147号机，开大油门爬越高山。由于伏尔梯V-11飞机的设计缺陷，飞机油温升高超过警告线，飞至陕西临潼新丰镇附近时，发动机超温爆炸，飞机随即坠入盖关附近山中。刘福洪同轰炸员汪善勋（湖南长沙人）、射击员谢光明（河南开封人）不幸殉难。

刘福洪、汪善勋、谢光明以大无畏精神，穿越千里，轰炸日军机场，奏响了气壮山河的抗日强音，悲壮决绝，可歌可泣！

《民族抗战英雄传》记载：

刘烈士福洪（1913-1939），察哈尔万全人。初赴东北求学，鉴于国势阽危，以为非武力莫能挽救，乃考入军校肄习军事，先后毕业军校九期，航校二期。卒业以来，参加诸多战役，立功最多，迭受嘉奖，擢上尉队长。（民国）二十八年二月五日，奉命炸运城敌军飞机场，及任务完成，飞返防地，航至临潼上空，失事坠地殒命。君丰仪俊美，倜傥风流，与夫人陈影凡女士，挚爱逾恒。陈闻耗自戕，哀艳事迹，传颂一时。

刘福洪牺牲一个多月前，在苏州与陈影凡女士相识、相爱，1939年1月5日二人结为伉俪。得知爱人殉国，新婚才一个月的妻子陈影凡悲痛欲绝，于8日服毒，所幸家人发现尚早，在成都仁济医院就医及时脱险。不过陈影凡女士殉情念头并未打消，16日晚，她镇定地留下遗书，把闺中衣物、饰品都留言作了交代，趁家人不备，用丈夫生前使用的配枪自戕，终至殉节，年仅20岁。

1993年，香港TVB拍摄经典广告片时，将刘福洪和陈影凡凄美壮烈的爱情故事融入其中，片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广告词，成为那个时代经典的爱情誓言。

烈士用生命诠释了抗战期间中国空军的誓词：“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1995年，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在南京落成，刘福洪的名字被镌刻在纪念碑上。

2009年，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落成，刘福洪的照片被悬挂于第四展馆“缅怀先烈”众多烈士遗像之中。

时光已然八十六载，英雄为国捐躯，人民当以牢记！

（景晓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