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情

■郝全亮

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铆足了劲地疯长着，就连那棵即将枯萎的老枣树也追赶着，竞相在枝头萌发出了点点新芽。而我可怜的母亲身体状况却不容乐观。卧躺病榻多日的她，竟然好几天都不吃不喝。我多么希望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母亲的身体也能适应节令般好转，可是事与愿违，母亲还是在一天天地衰竭，就像一盏枯竭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努力地闪着。这是她与“死神”在做最后的抗争。弥留之际，她还念念不忘她心爱的燕子，缓缓地说：“天气都暖和了，咱屋的燕子怎么还不回来？它是不是知道我快不行了，不来了……”母亲的话点醒了我，这一段时间忙着照顾母亲，竟然没有留意我家的“常客”今年没来。我想起俗语有“燕子不进愁门”的说法，心中更添了一种不祥的感觉，难道……我不敢往下想。

三月初五，我可敬可爱的母亲真的离我们而去了，而在为母亲守灵的某一天清晨，意外地听见院子里燕子唧唧啾啾地鸣叫，我心头一热，想着燕子是不是赶着回来和它的主人作最后的诀别？是不是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表达对恩人的哀思？母亲安葬之日，那些燕子依然在屋檐下鸣叫，叫声凄切委婉，不胜悲戚！

记得那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一年夏天，一个淘气的孩子把我家燕窝捅下来，逮得几只刚出窝的雏燕，要喂他家的小狗。母亲当时正在和面，看到后，大声呵斥：“这是谁家的娃？快放下！它也是一条命！”说着抽出带面的手急忙跑出来，奈何年迈的母亲哪能追上这个像猴子一样灵活的孩子。在屋里看书的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赶忙跑出来，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小燕被逮走了，快！快去追！要不就来不及了。”我十分气愤，当即追讨，追回两只雏燕，它们粉嫩的身躯、米黄的小嘴，看上去可爱又可怜。母亲流下了欣喜的泪水，找来一个木笸箩，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轻轻地把雏燕放在里面，然后放置在门洞后面一个安全的地方，说母燕如果看见，定会来喂食的。果不其然，有一次我远远看见母燕正在给雏燕喂食，它有些胆怯，双眼满是警觉，但母爱的力量又促使它去冒险，我不忍去打扰。后来，也许它感觉我们是友善的，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便不再躲躲闪闪，就算我们在门洞吃饭，雌燕和雄燕依旧飞来飞去给雏燕喂食。母亲每天充满怜爱地看着它们在院子里呢喃细语、啄食、嬉戏，不厌其烦地为它们打扫粪便。不知不觉，雏燕长大了，能飞了……渐渐地，天凉了，院子里那棵枣树的叶子陆续在瑟瑟的秋风中飘落，不经意间发现耳边没有了燕子的呢喃，我想它们一家一定是飞回南方过冬去了。第二年春天，它们一家依旧飞回来做巢，就像是赴一场不变的约定。2008年父亲去世那一年，燕子没来垒巢。俗语讲，“燕对愁门不过三”，在父亲谢世近两周年的清明节前，燕子又来做巢了。以后，年年如此。母亲在燕子的来来去去中，收获着她的喜悦与忧伤。

可是这次，有灵性的燕子却破了旧例，在母亲刚刚过世后，它们就来垒巢了。我想，这一定是母亲救助过的燕子的后代，它们是以这种特别的方式来感念母亲，感念母亲的善举，感念母亲一颗温存善良的心。若果真如此，定是母亲的善良感动了燕子，燕子才有如此破例又亲切的举动。天堂的母亲终于可以无憾地撒手人寰。意念至此，一种温暖在心里涌动，我至亲的母亲，在她平凡的一生中，她把自己无私的爱通过点点滴滴小事播撒给世间万物生灵，她把宽厚仁爱的品行根植于儿女的内心深处，留给我们无穷的念想。

思母之情温润着我的心灵。我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