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龙门天梯

□王文平

滔滔大河从远古磅礴的昆仑山下一路逶迤，翻青海，越甘肃，经秦地，仿若一群风尘仆仆的朝圣者，不舍昼夜，于千辛万苦的跋涉中，亦步亦趋赶到了这里，赶到了河津龙门，赶到了传说中大禹开凿天梯、上告玉帝的地方。

站在黄河岸边，望大河匆匆流过，激荡的浪花拍岸，发出金属般的鸣响，轻轻叩击着我耳膜的神经。不能想象，四千多年前，茹毛饮血的先民们身裹兽皮、腰缠树叶，在大禹的率领下，是怎样一锤锤、一钎钎凿开这坚硬的顽石、巍峨的大山，驯服了肆虐的河水，使它们一路欢歌赶赴心心念念的大海，滋润了八百里秦川，打造出秦晋大地百万亩良田！

当年，追随大禹劈山斫石凿开龙门的壮年汉子，如今去了哪儿？何故迟迟等不来他们的音讯？

我低头，问龙门口争相跳跃的大鲤，大鲤自顾不暇，奋勇化龙。我又抬头，对着苍穹问来去归鸿，大雁羽翅激越清扬：传说，那些汉子们凿开龙门后，同大禹一道化作华夏民族的精神图腾，早已融入了炎黄子孙的血脉中。

传说，怎能令人信服？手扶铁索，攀爬着拾阶而上……我要登上梯子崖的峰顶，亲口问上苍，这是真的吗？

春天，新生的暖阳像一个顽皮的毛孩子，肆意挥洒着悸动的光芒，追赶得清晨微冽的凉风无处可逃。它不得不把自己藏匿在幽谷壁缝中，摇身一变换了个姿态，鼓动着清冽的山泉从崖壁的缝隙中涌出来，发出汩汩淙淙的“抗议声”。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山村陋夫的身份，随众人攀缘而上。

一直坚信，最惬意的人生，就是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是不分时间、不分时空、不分年龄、不分男女，在不经意间，邂逅一群同自己灵魂相通的人。

仿佛冥冥之中的约定，这一刻，我们相遇，所有美好都扑面而来。就连山谷中那些本该盛开却迟迟未开的桃花，也在阳光的抚摸下，无言颔首，频频致意。心有灵犀，对着花苞莞尔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在每个人脸上荡漾开来。

自幼生活在大山脚下的我，为了生活，踏着父辈的足迹几乎走遍了中条山所有耸峙的山巅峰峦、狭长的幽谷大壑。因天生愚钝，又在时代的潮汐中被冲上沙滩，我失去了求学上进的机会。那一年我十二岁，小学毕业即辍学回家，踩着夕阳下父母双亲长长的影子，忙时春种秋收，侍弄庄稼；闲时便进山割藤条，编成筐、篮、篓、囤等，换取些微薄的收入以补贴家用。生活的苦难，磨炼出我坚韧不拔的性格和野蛮强健的体魄，也让我懂得了肩上的责任与男儿的担当。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龙门天梯有三百六十五个台阶。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我跟随众生的脚步，艰难地爬行在通往峰顶的路上。崖壁上的凿痕历经千百年岁月风雨，仍清晰可辨。我一遍遍抚摸着这些暗哑无声的凿痕，如同触摸无情岁月留在我身上的伤疤。如果，没有数十年日如一日坚持读书笔记、没有在文学道路上的苦苦追索，又如何能在这里同优秀作家们相遇？就像年轮的四季一样，没有了春天日复一日的辛勤耕耘，没有夏天酷热骤雨的洗礼，又怎能收获金秋时节的硕果累累？

我没有错过上苍给予我的无限深情，又一次征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