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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话“葱”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时间:2020-12-17

■李立欣

在北方,有农村生活阅历的人,特别是男人,大多喜欢酣畅淋漓地吃生葱,很有汉子的模样。在乡村,那一手抓馍,一手持葱的汉子,嘴里鼓鼓地嚼,嘴巴张开狠狠地咬,一口半寸,那咔嚓声令人口角生津,看着过瘾……运城人爱吃羊肉泡馍,每每撕扯饼子的时候,常常会大声喊道:“老板,葱段……”那声音,亢亢的,厚厚的,如同大葱那青薰的味道……

生活中,人们吃葱主要是吃葱白。其实,葱的上下三段口感与颜色各异,在烹饪上各有方法。村里的婶子过去走亲戚常常烙烙馍,烙馍就不能用葱叶,葱叶在烙馍里发黑。若是做西红柿炒鸡蛋,出锅后放一些切好的葱叶细丝,既好看,又好吃。小时候,祖母曾给我们说她喜欢吃葱叶的根部,说那是葱腿板,有嚼头,又不是很辣……后来想起往事,我觉得祖母何尝不爱吃葱白呢,只不过是日子过节俭了,好的东西自己总舍不得吃而已。庄稼人的节俭品行常常是渗进骨子里的,父亲说他小时候想吃馍馍就葱都很难,他的祖父觉得吃馍馍就葱是糟蹋光景。在冬天,那个戴瓜瓢白帽的弹棉花店掌柜说,吃葱是不允许剥皮的。理由是,葱皮是葱干了后变的……那是一个多么贫穷、清苦的年月,穷到骨子里的曾祖父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日后竟然被划分为“富农”……

父亲退休后在村里种了六分地,每年都要栽葱。他先是张罗着到集会上买葱娃子,然后用锨挖壕,不能深不能浅;还要往坑里倒水,水渗入,再把葱根朝下,埋上土,用脚把土夯实,顺便踩出个雨水壕来。有时候年景不好,雨水少,几个月后就得浇水。葱,虽耐寒耐旱,但喜水。遇到雨水好的年景,父亲的葱园子颇有长势,叶子直愣愣地略带粉饰,一排排、一行行,像持剑向天的士兵。过了霜降,出葱,家里房檐下的台阶上一片葱绿。待到葱叶缠干,老两口开始绑葱,一把一把地靠在南墙,日子很有几分农家的祥和。

北方人喜欢吃葱,烹饪与饮食几乎离不开葱。葱,生吃与熟吃味道截然不同。葱有三种味道,生食是一种,高温油烹是一种,蒸煮是一种,各臻奇妙。葱遇油烹,在味与性上就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在晋南,一碗葱花面,葱香飘半巷。关公故里的解州有著名的桂香扯面,那碗面说到底是那一勺干煸葱花的香,淋上几匙地道的晋南米醋,香气、热气噌噌地往额头上蹿。当然,与葱有关系的烹饪大菜就更是名目繁多,比如:葱姜炝龙虾、葱烧海参、葱爆羊肉、葱烧牛蹄筋……诸如此类,葱不是主旋律也是底音。闻喜有著名的小吃叫葱花饼,那饼子油鏊子上一烤,外皮金黄,脆得掉渣,捧在手里“噗噗”吹两下,一口下去,咬了个大月牙,里面便是一疙瘩葱,那香气藏在里面,香在外面。

那一年冬季,与朋友在葱花饼店吃饭,几个葱花饼下肚后想起喝碗汤,吆喝一声,一丫头站在面前,红扑扑的脸蛋很像苹果,眉眼好看,不施粉黛,头上绑了个刷刷,左手抓着右手的大拇指,指头在一起不停地攒,眼睛扑闪着,似乎就差一句:要什么?我问有什么汤?她立刻像摁了按钮的机器猫,不假思索一口气说了十一种汤。我呵呵笑道:没听清楚。她似乎又准备重复,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什么快来什么。丫头扭身就走,眨眼就端过一碗小米粥来。那种青涩让我想起青葱岁月。

青葱岁月,曾经是一个流行语,指人尚处于不够成熟的生长期,也指人生的青年时代。它是一个颇具形象化的用语,表明人生像青葱一样,虽不成熟但已有辛辣刺激的个性化味道,它仍需岁月的磨砺、情感的积淀、理性的升华,才能形成真正够味的特性。“青葱”岁月既有抽象的人生阶段意味,也有与“青葱”相关的生活和情感。

从前,万荣某些地方的年轻人结婚,拜堂成亲的天地桌上,总是放置一个贴着大红“囍”字、装满小麦的五升斗,斗里插着一杆秤、两苗葱和两骨朵大蒜。起初不知道什么意思,外祖母说,三样东西都是谐音,“秤”是称心如意,“葱”是生子聪明,“蒜”是会过日子。当然,除了谐音之外,“秤”的心眼、“葱”的滋味、“蒜”的团结与“斗”的满满,都形成了美好的生活寓意。

时下很多地方还有给坟头栽葱的习俗。小时候,每到清明,祖父总是担着一副担子,后面是花馍、鸡蛋、四盘菜——一盘菠菜粉条、一盘葱拌豆腐、一盘牛肉、一盘醋酱头肉。前头是酒壶、大红大绿的三角纸旗和一大把青绿的“羊角葱”。磕了头,烧了香,一家人在坟头,孩子们滚了枣蛋,吃了鸡蛋,大人剥上几苗葱,喝上小盅酒,侃些故人故事,最后不忘把剩下的春葱埋在坟头,图个岁月安稳、后世吉祥。

春季的“羊角葱”是过冬葱努出的新芽子。那与其说是葱叶,不如说是葱芽,挺得很硬朗,是葱一个冬季在土里的委屈。它既像竹笋,又像羊角,乡里人称其“羊角葱”倒是很形象。除此之外,那尖尖的葱芽子也更像象牙。晋南有句歇后语“鼻子里插葱——装象”,仔细想想,葱咋能插进鼻子?无非是羊角葱叶,那玩意若真插到鼻子下,还真像象牙。“羊角葱”的羊角叶子肉厚,里面储藏着葱汁,小时候称那葱汁为葱“鼻涕”,偶感风寒,鼻窍不通,巷子里的王二娘曾有偏方,说生葱汁塞涂于鼻孔,可通气,祖母不以为然,说他二娘爱装化……

葱,虽然与人的饮食须臾不离,但在人们的眼里,它常常又被视若草芥。村里人有时候在表达一种蔑视情绪时总会恶狠狠地怒斥对方:看你们那几苗葱……或者反问道:你算哪棵葱呀?如此这般,都是把人的贫贱与渺小比作普通的葱罢了。在农村,老乡的很多俗语常常很形象,也很生动,比如把栽跟斗时头先着地,叫“倒栽葱”,形容跌得很重。

但有时候,葱又有可爱可人的情愫,常用作女人名。在乡村的记忆中,名儿发音“葱”的女人在前巷后巷、本村外村都有好几个。过去一个老亲戚,近视眼,右手指残疾,正月家里待客时,年年都见到他,他六十开外,牙不好,吃起饭来嘴巴动作很大,表情极为夸张,手拿筷子的模样像鸡爪,很丑陋,也让童年的我很好奇。一次,祖母告诉我们,那个人在小时候,村里人恶作剧让他去南巷一个人家买葱,他手抓门边问:“你家葱卖吗?”主人的俊俏婆娘叫“葱”,一看是顽童,怒气冲来,把门猛闭,就可怜了他那只小手了……小时候,还有一个伙伴的母亲也叫“葱”,因为人家学习好,力气大,我们吃馍馍就葱的时候,也有忌音,若不留意,孩子之间红脸、哭鼻子总是难免的。记得一个伙伴的老奶奶在巷里骂道:吃了八辈葱,今儿个遇见你这个死葱烂蒜……读中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姓杨的女生叫聪,长得眉目清秀,肤色白皙,手指像削葱,圆圆的脸,短短的发,模样算是俊俏。虽然她也算用功,可就是功课学不会。一次,数学老师调侃道:你还叫个“聪”,不如叫个“洋葱”疙瘩……二十多年后偶然遇到她,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她那被亵渎的名字与那个缺乏教育品质的老师。

剥葱是件有趣的事儿,诗人的眼睛更为独到,常用葱白来比喻美女的玉指。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关于刘兰芝的描写“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便是一句传世佳句。葱,更是一种色彩气象,《尔雅·释器》曰:靑谓之葱。《诗·小雅》有玱葱珩。《注》葱,苍也。《后汉·光武纪》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毛泽东有诗词曰: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记得初中老师李凯岐先生讲过一个笑话,某照壁上有毛主席《清平乐·会昌》,一战士不认识那个“郁郁葱葱”,竟然念道:战士指看南奥,更加有有忽忽。一下子错了三个字,想想那个青葱战士,识字不识字,只读半边字,颇有几分滑稽可爱。

在这清凉的日子,取把青葱,切成细丝,拌盘凉豆腐,一家人喝二两烧酒,就几根葱,品味着清雅素简的时蔬野味,怎一个爽字了得……至于小葱与豆腐的一青(清)二白,那是色彩上给人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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