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池塘

老家池塘再普通不过了，就是一个人工挖掘、四壁用石块砌成的方形池子，周长大概有300米，当年是为了储备雨水供人畜饮用而建。

我记事时，靠天吃饭的年代已经过去，村民们开始喝上了深井水，池塘的功能渐渐弱化，逐步演变为妇女们洗衣服的专门场所。春夏季节，村里的媳妇们一个个端着盆子拿着脏衣服来到这里，她们或蹲或坐在池塘边上，把衣服或床单甩到池水中浸湿，然后拉到面前的石头上，打上肥皂搓揉着、说笑着，有的还拿着棒槌把衣物擂得砰砰作响。一些到池塘边挑水的男人，和洗衣服的年轻媳妇们斗上几句嘴，开上几句玩笑，便过了瘾般挑起水一歪一扭回家去了。也有的丈夫从地里干活回来路经池塘，蹲在媳妇旁边，点上一根烟有味没味唠上几句。

春天刚过，我们便急切地盼望夏天的到来。夏天一到，池塘便热闹了起来，简直成了孩子们的天堂，水里到处是光溜溜的身影。他们有的龟缩在浅水边，小心翼翼试探着，把头浸入水中或者用手脚在水中慌张而胡乱地扑腾着；有的在池塘中央娴熟而惬意地游来游去；有的比赛谁能最快游到对岸；有的在打水仗；有的趁你不注意偷偷潜入你身后将你按入水中。看到你被池水呛得直咳嗽，他却开心地坏笑着迅速游走了……二狗的猛子扎得最好，从岸上斜插入水里，一口气能钻过多半个池塘，让我羡慕了好多年。金娃仰泳堪称一绝，轻盈地漂在水面上，有时故意卖弄本事，两手环抱在胸前，全身一动不动，像睡着一般。谁要是游累了坐在岸边休息，冷不防被人推下水中，那猝不及防的狼狈样准能引起一阵大笑。如果你有事想提前开溜，不是被几个同伴生擒下水，便是被一个淘气包钻入水底，捞一把青泥丢到身上，害你又得跳入水中。更为有趣的是，如果你游完泳站在岸边，可千万别大意，没准哪个坏蛋偷偷窜到你身后，飞快拉下你的裤衩，搞得你手忙脚乱……闪过下午四五点钟，住在池塘附近的大爷、大妈便搬只小凳子拿把竹扇，端一杯浓茶，坐在池塘边的杨树下，看着游泳的娃们指指画画。

到县城工作后，每逢夏季回老家，还去池塘游过几次，每次都使我流连忘返。后来调到运城，回老家次数越来越少，更谈不上游泳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家家喝上了自来水，用上了自动洗衣机，池塘逐渐失去了作用，有些人开始偷偷往池塘里倒垃圾，大清早经常能听到任大爷骂街的声音。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任大爷等几个老人轮流坐在池边“看池”，但这并不能阻止村民晚上倒垃圾。一次路经池塘，看它早已失去当年“风采”，被各种垃圾紧紧“包围”，杂草丛生，满目疮痍，池水已变为黑褐色，发出阵阵恶臭。它就像一个弱不禁风、苟延残喘的老人，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再后来，听说镇政府要填埋池塘另作他用，却被几个老年人硬硬挡住了。等到那批老年人相继去世，池塘才被填为平地。我想，那些老人对池塘的感情太深了，从小喝着池水长大，对他们来说，池塘就是母亲池啊！

如今，居住在城市里的我，不再苦盼夏天到来，一年四季都能游泳。但当我每次浸泡在干净、温暖、舒适的游泳池中，总觉得缺点什么。老家池塘，虽然没有城市现代化游泳池的豪华气派，也没有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池水，它显得那么粗糙、苍老、寒酸甚至肮脏，墨绿色的池水中漂浮着各种杂质，散发着淡淡的异味，但这种味道和当年与小伙伴们嬉戏的情景却深深根植于记忆深处，时常勾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