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

警察不仅要破案，面对很多的危险，有时候迫不得已也会做些很细碎无奈的事情，因为百姓的事大如天，责任对他们来说永远重于泰山。

那天早上八点刚过，我又看到了三天前在单位见过的那个汉子，一个农村里最普通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很旧的铁锈红上衣，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两只破运动鞋，在公安大楼台阶上的平台踟蹰。因为着急出警，我只匆匆扫了他一眼，但从汉子的穿着和劳累愁苦的面容上，我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我乡下的弟弟，他们出门在外找人办事也会是这么畏难的表情么？心里不觉对陌生汉子生出爱怜之情。尽管我不知道这个汉子到公安局做什么，但可以断定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终于忍不住走向前去：

“老乡，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汉子没想到会有人主动和他搭讪，像是落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急切凑我跟前来，一边摸索着从怀里掏烟。

“我的女儿丢了，从去年腊月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我去过派出所，前天也来过这里，他们让我回家再找找，说现在无法立案，也许孩子去哪里打工了。可我怕孩子出事，不知道该找谁？”他一连串说了很多。

我一下子明白了。从去年后半年至今，仅我知道的就有两个男娃、一个女娃的家长来公安局报案说自己的孩子失踪了，其实都是在外边加入了传销组织，家长联系不到孩子就来找警察，但这种情况实在够不上立案标准。不过像传销这种情况，只要家里的亲戚、朋友不满足他们这样那样的要钱借口，过些日子大多也就自个回来了。

这个陌生汉子的女孩也许就是这种情况吧，我在心里想。然而等我听说他的女孩从今年元月十五六号离家，到如今三月份了都没和家里联系过，也没打电话要过钱，包括春节都没有回来，心里不由跟着紧张起来，索性就直接把他领到了分管副局长的办公室。

副局长向汉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汉子姓李，本县一小村人，妻子三年前去世，家里除了这个失踪的女儿，还有个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八十五岁的老母亲，另有一百多只羊、一只大黄狗。他的女儿二十岁了，是今年元月十五六号和家里失联的，汉子已找寻了好多天，能问的地方都问遍了。副局长也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看不得老百姓有半点疾苦，他觉得女孩失踪的情况的确有点反常，没敢耽误，立即打电话喊来责任区刑侦中队的谢警官，责令立即核实调查。

我们根据那汉子提供的情况，先去找了他女儿在城中村一个姓薛的同学，没想到这个同学的家门锁着，我们在门口敲了半天门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确认屋里真的没人才离开。差不多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又去了一家美容院，找到了另一个接触过这女孩的女伴。这个女伴说她们一月十六日在一起吃过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其间她也多次拨打该女孩的手机，包括发短信都没有联系上。听到这些，我们几个的心情都更加沉重了。眼看过了十二点了，大家都没心思吃饭，匆匆又赶到了女孩最后打工的那家米粉店。老板说，女孩只在他的店里干了两天活，第三天就再没来过，打电话也不接。

从汉子口中得知，女孩那个大三岁的哥哥，在运城一个什么地方打工，具体地点汉子也说不上。当晚，谢警官设法找到女孩哥哥的电话号码，但是打了一晚上，女孩哥哥也没有接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到单位时，谢警官早已在办公室等着我了。我问他昨晚可有新的进展情况，他说没有。副局长几次打电话督促此事，恼火的是当天早上那汉子的电话竟也没人接了。

这家人三个手机号码一个也打不通，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按照先前掌握的线索，我们开车出了县城，去了周边几个女孩可能会去打工的饭店碰运气。然而我们跑了一大圈，走访了三十几个人，没有一点消息。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决定去那汉子的村里了解情况，看村干部能不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

在当地派出所一名协警的陪同下，我们找到了该村的村委会主任，他领着我们直奔汉子的家。这是一个土门土院的庄户人家，三间北房，东边的土崖有三孔窑洞，院子里用栅栏围了一百多只羊，一只大黄狗在栅栏外边守着。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原本说当日要去运城找儿子的汉子，正在另一个院子里给他的羊粉碎饲料。

见到我们汉子露出一脸尴尬，说羊眼看就断了吃的了。

谢警官心里不由窜出了火，正要数落汉子，这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有个短信蹦出来：“你是公安局的谢队长吗？”

谢警官一看号码是女孩的手机号，激动得一下子什么都忘了，马上短信告知女孩和自己通话。现场所有人一下都激动起来，这是今天最好的消息，女孩在呢，她最起码是安全的。

不多时，女孩把电话打到了谢警官手机上。院子里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的，谢警官出了女孩家，站到门外一个土疙瘩上和电话那头的女孩通话了。女孩告诉谢警官，是昨天我们找过的她的一个女伴告诉她，她父亲报案了，现在警察在找她，她这才把电话打到了谢警官的手机上，告诉谢警官她人在运城，一切都很好，让警察不要再找她了，她不想回家。后来当我们提出要过去接女孩回家时，女孩的手机马上关机了。原来她只是在和父亲怄气，暂时还不想回家。

村委会主任告诉我们，三年前女孩母亲去山沟里放羊时，一只母羊产了三只小羊。在抱小羊回家途中，她不小心掉进深沟，抛下了一对未成年的儿女。那汉子从此失去帮手，除了照顾两个孩子，每天睁开眼还要喂养一百多只绵羊，生活过得很紧张。女孩和哥哥自母亲去世后性格变得很孤僻。年前邻村逢集，父女两个因为买一件衣服，在集市杠上了，父亲忍不住动了手，女孩才离家出走的。

“不管怎么说，女孩找到了，这比什么都好……”电话那头，副局长闻听消息，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