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棵老杏树

陈琦

村口有棵老杏树，树身上布满斑驳的轮痕，上面被啄木鸟啄过的黑洞像张开的嘴巴，枯萎的树干上残留着几处参差不齐的枝条，这棵杏树像孤独老人矗立在大路旁，它庞大的树干两个人才能合抱住。50年前它可不是这个样，那时候，它的树冠就像一个巨大草垛，叶片又大又厚，遮天蔽日，树枝上挂满了杏，我们很多幸福时刻就在树下度过。它陪我走过了半个世纪，我对这棵杏树有深厚的感情。想起发生在树下那些事，真是回味悠长。

记得那时候麦收时节，每次放学后，我们会一溜小跑来到树下，摘一裤兜杏。树梢上的杏红扑扑的，就小孩的脸蛋，当一阵风吹来，那些杏就会落下来，落下的杏软软的，两手一掰，送到嘴里有一股比蜜水还甜的味道。

麦儿黄，杏飘香。五月初是杏成熟的季节。这棵杏树在路边，人来人往，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扑鼻孔，让人垂涎三尺。过往的行人，有的个子高，跳一下就可以摘到杏，有的用长长的木杆拍打，有的找一块石头向树上一掷，有的直接上树，三下五除二，拽断树枝，把口袋装得鼓囊囊。地面留一片残枝败叶，一片狼藉。

有一天，有人向生产队长反映这个情况，队长就派人割了很多酸枣树枝条，在杏树周边围了一圈，酸枣树枝条上的刺特别扎人，就像一道防护墙，果然没人再来糟蹋杏了。

我们这些孩子也去过几次，看着密密麻麻的枣刺，愣了半天，也是束手无策，两手空空而归。那天狗蛋哥和丑娃找到我们，他说我们带上镰刀、木棍，看能不能把它破开。趁着大人吃饭的空隙，我们来到树下，把枣刺拽到一边，把树上的枣刺也砍了下来。几人顺利爬到了树上。当我们刚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有人来了，我们带着一袋子杏撒腿就跑了。

后来队长知道树下的枣刺被人弄走了，树下还落了一大片青杏，也很生气，就决定派一个专人来看杏。看杏的是一个老婆婆，每天她拿着一个垫子，坐在树下，就像一尊石像一动也不动。

有一天我们趁着天气灰蒙蒙的时候，来到离她不远的埝头。我们趴在地上静静地观察，只见树下放着一辆纺车，她一手捏着一条棉絮，一手摇动着纺车。过了一会，她好像有些累了，手往上伸几下，打了个哈欠，起身把一件破旧的衣服搭在树枝显眼地方，然后就躺在垫子上睡啦，还不停地打着呼噜。树上的软杏随着风儿跌落在地上，她似乎也没察觉。我们看了半天，觉得没啥动静了，就蹑手蹑脚向树前靠近。马狗在路边放哨，有动静就会打几声口哨。这时，狗蛋就像猴子一样攀上树，我胸口像有个小鼓在咚咚地敲，磨叽了半天才在小伙伴的帮助下爬上去。狗蛋在树上专拣又红又大的杏摘，一用力突然把树枝咔嚓一声拽断了。老婆婆突然坐起来了，揉揉眼睛，发现了我们。我吓得晕头转向，狗蛋反应很快，从树上跳下来，像野兔似的跑了。我有些发呆发蒙，可怎么也不敢下跳，等我跳下去，脚还被枣刺扎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脚扎心地疼，被老婆婆一把抓了个正着。我心想，这下回到家又少不了挨打。老婆婆一看我的脚上渗出的血迹，却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我止血，她把我的腿往怀里一搂，把眯着的眼睛睁大，然后把我脚上枣刺拔了出来。我一下就觉得不疼了。老婆婆还把落在草窝里的杏一个一个拣出来，装在我的口袋里。她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腿摔坏怎么办呢。想吃杏你大大方方来，还没你们小孩吃的。”我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地自容，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后我每次走到这棵杏树下的时候，总是久久站着，看着老树上的新枝翠绿如茵，此时此刻我想起了那个看杏的老婆婆，我仿佛看到那辆纺车和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