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瑶瑶

□王淑芬

刚生下瑶瑶那阵，捧着她一双柔嫩的小脚，想着她长大了以后要走很远很长的路、爬很高很陡的山、涉深深浅浅的水，就心疼不已、担心得不得了，用一句古人的话说就是“中夜推枕，绕室彷徨”。后来渐次成长，气恼和痛恨伴随着岁月的风吹散了满腔的柔情，由此我深信，仙女母亲的眼里，是没有仙女这个概念的。就像熟透了的果实，虽然芳香诱人，但没人费心思怀念它是从青涩和风风雨雨中一路走过来的一样。

话又说回来，我工作忙，顾不上多照顾孩子，所以瑶瑶从小自立且十分懂事，与同龄人相比她作业功课从不让我操心，家务活干得比我认真，尤其爱好烹饪，至于烧菜做饭，大概也可以划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四个水平段位。小学段位的土豆丝大概筷子粗细，还有几个土豆会沦为“大胆尝试”的牺牲品；初中段位的炝白菜、烧豆腐有模有样，据她说深得黄蓉“越是平常菜越考验内功”的精髓；高中阶段已经颇具大厨风范了，女儿做饭时，五花八门的调料看得我眼晕，这个段位的“厨师”已经掌握色香味俱全的烹饪技术了，噼里啪啦一阵操作端上桌，红的鲜红、绿的碧绿、白的透亮，看得人垂涎欲滴。瑶瑶上大学期间，每次放假回来都会给我做几样从未吃过的菜式，虚心求教后，丫头教导我：做菜是需要用心的，就像做事情要学会灵活变通。比如，四川的麻辣鸡放在广州还不辣着人啊？那你就得把花椒辣椒换成红枣枸杞加糖，再把鸡煲汤。想想有道理，就再不犟嘴了，安心享受女儿的改革成果。

女儿从小就很有眼力劲儿，我下班回来她一眼就能看出我开心还是郁闷。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她能转眼给我弄几个喜欢的菜慰问我受伤的小心灵。还别说，她能把蛋炒饭做得蓬松柔软，菜油和鸡蛋的香气地灌进灵魂，暖融融的，让我想抱着丫头的脸啃一口。

“小棉袄”也有让人感觉不合身的时候。女儿个子比较高，初中时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逛街时老是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哭笑不得，偏偏每次跟她出门，我脑子还总是短路。

瑶瑶上高中时，有个外地工程，工期大概三个月左右。临出发前，她手提肩扛地给我送行，当着同事的面，她说：“李叔、段伯，王淑芬心眼小、脾气臭，拜托你们多担待。”然后，冷不丁地转头叮嘱我：胃药记着按时吃，干活歇下来多喝水，包里有给你装的咸鸭蛋，吃完了打电话，再给你捎过去，我竟然顺从地连声答应。坐在车上，我后知后觉地越想越憋屈：我是她老娘好不好，这厮不是变着法说我不懂事吗？真是岂有此理！气愤不过，我一个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她笑眯眯地敷衍我，我们之间的话题基本又陷入“尊老还是爱幼”这个逻辑纠纷，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扯不清。

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心思总是诗。女儿大学毕业后，考取了一家外地单位，离家逐日迫近，女儿难得地对我低眉顺眼的，说话细声细语。我长叹一口气：女儿走了，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扳着指头算算，二十一年，七千六百六十五天，和女儿在一起不过五千八百个日夜，往后余生，生活的舞台上又剩下我一个人既导且演地蹦跶，闲暇时分看窗外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林花谢了春红。

瑶瑶长得“条儿顺、盘儿亮”，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生活远比煎炸蒸煮更复杂，也更容易让人失望，想想算了，不想给女儿行囊里装太多沉重，她那么聪明，理应有一条崭新的路供她尽情驰骋才对，就像她说的那样：假如生活没有太阳，那就自己创造一束阳光，不用太亮，温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