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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爱婆婆入梦来

来源:运城晚报发布者:时间:2022-05-09

□张冰梅

那件青绿色的毛衣母亲足足穿了20年,终因我们姊妹几个逐年给她添置的衣服多得有点穿不过来,在大家的一再劝说下,母亲才肯脱下它,收进包袱,放上樟脑丸,珍藏于老家大衣柜的暗橱里。任窗外时光流转、四季变换,那件毛衣氤氲着樟脑丸特有的清香,仍静默于一隅,继续保留着两位母亲涓涓的深情与无需言说的寄托。

一件毛衣的深情

这件毛衫是初学会织毛衣的我婚后不久给婆婆织的。前开衫,小立领,“蚂蚁上树”图案,两前襟下方分别留有口袋,扣子亦青绿色,是牛角材料的那种,我对自己的这件“作品”相当满意。由于第一次织开衫不熟练加上只能利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织,当我“大功告成”把它捧到婆婆面前时,已是婚后的第二个春节了。彼时女儿刚满半岁,开心果一枚,承欢于公婆膝下。婆婆接过毛衣,高兴得合不拢嘴,端详着,抚摸着,爱不释手,像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开心的样子。

她随即掩饰住内心的喜悦嗔怪道:“手感真好,松软有弹性,一定是上好的毛线吧?又花了不少钱!”

我说:“妈,没多少钱,恒源祥毛线搞活动呢。给您织的宽大点,可以罩在薄棉袄上穿,你平时就穿了吧,别舍不得。”

婆婆一边答应着,一边上身试了试。很合身,直念叨颜色款式都是她喜欢的,随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进了木箱的包袱里。

这一收,我几乎很少见到她穿。印象中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舅家孩子结婚,一次是春节出门走亲戚,每次都是回来后便马上脱下收起来,生怕弄脏了。

直到孩子三岁那年的秋天,婆婆被查出癌症晚期,多方求医都被告知只能保守治疗,再无更好的办法。尽管全家人始终三缄其口对她隐瞒病情,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得了不好的病,慢慢地一件件交待着身后事。她取出这件珍藏在衣柜里几乎没怎么穿过的毛衣,递到我手上,让我代她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娘家妈,说这是她最心爱的一件衣服,我的母亲也必定喜欢。一是这毛衣出自她最疼爱的小女儿之手,二是婆婆知道这是当时财务工作繁忙并不擅长织毛衣的我,倾注了很多心血,熬了一个又一个晚上费心思织成的。这代表着亲人间一种美好的祝愿,她希望我的母亲可以替她继续穿下去。

接过毛衣,看着微笑中难掩满脸沧桑的婆婆,我点点头,眼泪扑簌簌地直落,赶忙背过身去擦掉。

四个孩子的劳碌

阳光透过窗外一排高大茂盛的梧桐树黄灿灿的叶子,把秋日午后的静谧斑驳地涂满整个小屋,等待去医院接受第二轮治疗的婆婆又一次给我讲述起她过去的一些事情。她的眼睛虚无缥缈地看向远方,平静地像是在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又像是回到那些她拼尽全力走过来的从前,重温那些磕磕绊绊却并没有让她倒下的日子,没有怨怼,只有释然。

婆婆是个性格刚强的人。在娘家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上有一兄,下有一弟,倍受家人的宠爱与呵护。嫁到婆家这个四男一女的大家庭后,作为老二家媳妇的她尽管处处留意,步步小心,却还是很难融入这个规矩多,家长作风严苛的大家庭,加上公公常年远在运城部队上工作,回农村老家的次数有限,一大家子间锅碗碰瓢盆的事少个从中斡旋的人,脾气好、心肠软又不擅左右逢源的婆婆势单力孤,自然常受委屈。

独立门户后,孩子相继出生,婆婆的父母却相继下世。她把悲伤埋在心底,把小家的重担挑在肩头,风里来雨里去,硬是拉扯大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共四个孩子。春种秋收、龙口夺食的关键时刻,没人帮她,她领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起上阵,每当这种焦灼的时候,幸有娘家兄长与弟弟带人过来帮她解困。

孩子的吃穿用度,多是婆婆用双手向一寸寸的光阴讨来的。她始终信奉:办法总比困难多、靠他人不如靠自己。白天她地里干农活,晚上熬夜织布纺线,孩子们年幼时,夜里她会经常把他们锁在家中去地里浇地。一个女人家,黑灯瞎火的,好几次为招呼田里跑漏的水,四仰八叉滑倒在泥水里浑身湿透。深夜的冷风吹过,冻得她直打哆嗦。空旷的野地,风呜咽着撩动树枝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像有人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说话,她经常被吓得魂不附体,却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蹲下来抱紧自己,自己给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取暖。快天明时回到家,往往是洗了一身泥刚和衣躺下,还没睡安稳,就又要强撑着疲惫的身子起来,招呼孩子们起床、洗漱、上学。

她似乎是个被老天没收了瞌睡的人,孩子们上学走后她不去补觉,又忙着生火、做饭,喂猪,喂鸡,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院里的那棵老槐树默默记录下了她每天劳碌的点滴。

她自学裁剪缝纫,缝洗补浆,给孩子们做好换季的单衣棉服,掏空就一双接一双赶着孩子们成长的步伐做布鞋,咬着牙用没日没夜的辛苦换来每一个孩子都能干净、整洁、体面地站在人前。

搬进城后的奉献

等大儿子与大女儿分别成了家, 二儿子上了初中后,婆婆被公公从老家接到飞机场部队大院生活,婆婆方得以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到城里后,手脚勤快、生活节俭、心灵手巧的她备受部队干部与志愿兵们的爱戴,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公公所工作的部队领导聘请婆婆为他们几位管理干部与志愿兵做饭。利索的她总会像变戏法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一桌可口的饭菜摆上桌,并且经常换着花样给他们改善生活,手工酵面馍一锅接一锅蒸、手擀面、炸油饼、捏包子、蒸菜卷、包饺子、拌面菜。一周不重样。能天天吃上美味的家常饭,部队上的人都有种回到家的温馨感觉,待婆婆像自家人一样亲。

婆婆是个坐不住的人,闲暇时开荒种地补贴家用。门前的菜园、屋后大路边的荒地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浇灌、施肥、拔草、锄地,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去干,轻易不叫别人给她帮忙。她知道家人都不赞成她离开黄土地后还要如此吃苦受累,但她觉得庄稼人种点地心里才会踏实。

地里所收,她拿出些补贴公家灶房,多余的蔬菜、豆类,她送些给部队人的家属、周边的邻里;每次叔伯姑舅家过事回村时,她总要买上一大堆村里人稀罕的食品、礼物送给大家,还连着几天挽起袖子,不是洗菜洗碗,就是收拾打扫,从头干到尾,当年的一些不愉快似乎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

公公常把耄耋之年的奶奶接来运城小住一段时间。婆婆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衣食住行照顾周全。奶奶经常会在婆婆从缝纫机上离开时,拄着拐杖走过去捏揣着她正在做的活计左看右看,嘴里还念叨些薄啦厚啦针脚粗细的话,让跟前的人不明就里。婆婆笑着说:“这是你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在挑剔媳妇活做得好赖呢。让她说吧,她高兴就行。”

婆婆对谁都大度,唯独对自己吝啬。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穿好多年不肯丢弃,一件毛衣总是短了接一截,窄了旧了拆了重新织,如此反复织成的毛衣摸上去硬邦邦已没了弹性,她当作新衣照穿不误。所以给她织的那件青绿色的毛衣,她总舍不得穿上。

常在常新的思念

婆婆从检查出患病到医治、离去,仅三个多月的时间,那年她才58岁。她走时,城里的、乡下的亲朋好友、全村的大小人等都来送她,巷子里挤满了抹泪的人,奶奶拄着拐杖一遍遍狠狠地戳着地,老泪纵横地不断重复着:“为什么不让我替她走呢!”

母亲穿着那件青绿色的毛衣,落着泪,抱着女儿与父亲走在送葬的队伍当中。她与父亲第一次见到婆婆时,看到她那么勤快能干、温暖善良,对我说的话至今言犹在耳,她说:“你是咱家最小的孩子,嫁得远让我与你爸很是操心。幸好你逢了这么好一个婆婆,我们便放心了!”

“别亦难”的哀乐声回响在村子上空,亲人的哭声中,泪光里,一幕幕场景来到我的眼前:烈日下,婆婆在那片她亲自开垦的麦地里,拔完草直起腰来,那张晒得通红的脸淌着汗水;落日余晖中,身材矮小有点发福的她吃力地蹬着那辆“二八”自行车,横梁上两岁多的女儿正好被她圈入怀中,清脆的铃声里祖孙俩有说有笑从附近的幼稚园返回;医院里,病榻上忍着病痛面容苍白的她仍不忘言辞恳切嘱咐自己的儿子:“梅是个好媳妇,你要好好待她!”老家炕上,弥留之际的她拼尽最后的力气,也没等到她小儿子的千金就在当天降生的消息。

泪眼婆娑中,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倾倒了。在这人世间,我与婆婆的缘分就此止步了。但二十多年来,她曾多次来到我的梦里,虽没有言语,看到她忙碌在锅台前的身影,我已甚是惊喜。

每年清明与祭祀节气,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祭奠她,告诉她诸如女儿考取博士的喜讯、家人的近况与大家对她的思念等,让她放心。

人世间,青绿色的山水常新,青绿色的思念不变。这无涯的时空里,愿身处两地的我们都彼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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