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石键村：千年古钟藏古韵

运城盆地以盐池为最低处，地形向四周渐次升高。至夏县、闻喜一带，丘陵地段慢慢增多。有些丘陵起伏多变，多个丘陵天然生成，围成一圈，形成闭环。从远方或者高处望去，形若莲台，又如金盆，很是吉祥。这些地方多有道观与佛寺。比如，夏县的堆云洞，其所处位置便在一圈丘陵围成的台座的北侧。建筑依丘陵而建，人文与地理融合，天人合一，形成独特的“小布达拉宫”景观。

而在堆云洞北侧10公里左右的闻喜县郭家庄镇石键村村东，也有一个这样的丘陵围起的谷地。在谷地的东北侧有一座寺院的遗址，其中留存的宋代古铁钟，距今已有近千年历史。据当地一位老人讲，钟身密布铭文，敲响时声震八方。乙巳冬月，大雪节气，天气晴好，遂往石键村，寻访这一古钟背后的故事。

一

石键村位于闻喜北塬台地，从夏县堆云洞出来后，沿乡间公路向北，要经过漫长的七里坡。路两边的土崖上遍布窑洞遗迹，可以想象，不久的从前，曾有许多人就生活在路两边的窑洞中。他们守着向阳的坡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厚厚的土层给了庄稼生长的底气，也给了人们生存的希望。

这一大片台塬之地过去多年以小麦为主要作物，近几年来，在果业经济的发展催生下，七里坡两边的田地大多栽上了山楂树。这里土层厚，光照充分，温差适宜，山楂个大味厚、品质上乘，成为山楂生产的一个品牌，从路边的广告牌可知，就叫七里坡山楂。

石键村距离七里坡不远，经过西川村，再向前，路边颇富现代气息的村牌，将我们引向了一条向北的路。大路口高高的土崖之上赫然又是一连串的废弃窑洞，告诉路人，这里的土层特别深厚，土崖下可择地筑巢，生活便利。

石键村村牌

石键村并不是很大，仲冬天气，村里人影稀少。一位姓赵的大爷告诉我们，石键铁钟就在村东的东山之上。就像所有的古建筑，都极讲究传统中的风水一样。石键村的这条村中主路向东前行不久，隐约可以望见对面的山岭上有一个小小的建筑，直线距离并不很远，应该是县里为保护古钟修建的小亭子。但要到达小亭，必须向南走一段路，再缓慢转向东北，才可以到达。

石键桥文保碑

从路旁的一块文物保护碑可知，前方向下的谷地曾有一座石键桥，不过，今已废弃。可以想象，很多年以前，这条谷地挺深，谷中有水漫流，既可以灌溉庄稼，又可以供附近人畜饮用。这条涧水也许正是石涧（键）村村名的来源，或者从柏溪老人碑猜测，这条水流名叫柏溪也未可知。如果真是一条水流，水上有桥，人们走过小桥，再往东北走，便是古钟所在地。而宋代，古钟是塬上一座寺院内的，是当时住持发动附近五县（安邑、夏县、闻喜、河津、稷山）32个村庄的百姓募集善款铸成。如果真有这样的建构，那么，附近村民，过桥上山，进山寺祈福许愿，便是许多戏剧与小说的标配桥段了。

古钟及其局部、文保碑

世异时移，据一些资料显示，寺院已毁于1946年左右。因河东十年九旱，谷中再无水流，桥也废弃不用，人们把两边的崖土推向谷中，填平了一段谷地，这样可以从土垫处再向山上走。勉强将车开过这土垫的谷地，再向上，两边均是山楂林，便将车停于地头，朝着北边的古钟亭步行前往。

仲冬的山楂树已落光了叶子，眼前的岭地一片光秃，无遮无挡的树木与土地，裸露着一片坦诚，也铺展着一片辽阔。在小路的东侧，高高的岭上零星点着几株柏树。而在小路近旁，一座旧砖砌成、已有几分倾圮的小建筑赫然映入眼帘。它的形制极像一座墓塔（后查阅相关资料得知，其是一座高两米左右的小形制砖塔，亦是广福禅院遗存）。

继续沿小路北行，绕过一片山楂林，上得一块台地，再向西走几十米，终于来到了古钟的面前。钟的东北侧有一座巨大的现代碑，记载了2000年当地人重修钟亭的事情。前边有几行字，写此钟原是广福禅院（又称寺）所有。广福禅院初建于隋唐，兴起于北宋。宋建中靖国元年，住持清泰号召附近村庄居民，募集善款铸成。钟重8千余斤，鸣钟之时，声震八方，影响颇大。为了传承文明，保护古钟，当地人修建了小亭云云。

重修广福寺碑文保碑

新修的小亭中悬着古钟，小亭四周砌着砖台，人可以攀上近距离观看钟上的文字。隐约可见惠觉、慧信、慧玉、吕押司等名字。古钟状貌宏伟，用指轻叩，亦能发出清脆的声响。钟旁悬有木槌，可以敲钟。钟上系一红色绸花，还披着一块花绸布。亭前有一小小香炉，炉内有香灰，炉旁摆放有几盒牛奶饮料，可能是附近村民所供。

在钟近旁有3座闻喜县文物保护碑，分别是：柏溪老人碑、石键桥、重修广福寺碑等。看来，这块古寺遗址附近遗存还不少。

柏溪老人碑文保碑

二

柏溪老人是谁？古钟上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记者随后联系到运城市文物保护中心的文物考古专家卫文革。他在2008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时，曾经到过石键村田野调查。

据他查阅旧版《夏县志》（石键村过去归属夏县）所知，石键村广福禅院遗址位于闻喜县郭家庄镇石键村东约150米的山岭下。其始建于宋代（此处与现场重修碑表述不一致），清代曾重修（当年曾有一通清代重修碑记，张凤堃撰文，裴容德书丹，上面记载光绪十八年毁，光绪二十一年修，还有捐助善款人名录），近代毁弃年代不详。遗址状如簸箕，南北长约60米，东西宽约50米，总面积约3000平方米。遗址有两级台地，文化层有两三米厚，可以分为宋、明、清3个文化层。地面的文化遗存曾有斜十字纹方砖、手印纹砖、板瓦、筒瓦、琉璃脊饰（残）等。遗址上存古井一眼，铁钟一口，碑刻两通。不过，我们眼前的遗址是大片落光了叶子的山楂林，除了铁钟，没有发现古井和古碑。

关于那通柏溪老人碑，当年“三普”时其为青石质，螭首，首、身分离，未见碑座。碑首平卧地面，高0.76米。碑身半卧于地面，露出地面部分高1.1米、宽0.86米、厚0.24米。元至元三年（1337）立石。碑文17行，行露16字，楷书，记载柏溪和尚的功德事迹。碑阴首题“宗派之图”4字，上半段刻祖师法云所传门徒的姓名与所属寺院。据卫文革回忆，碑上还有“万固寺”字样，可能传承过程中，与万固寺的住持有所交集。下半段刻施银人姓名、金额，张敏撰文，田克毅书丹。1995年8月18日，柏溪老人碑被闻喜县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一批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可以推测，这是688年前，广福禅院一位名叫柏溪的老和尚，造福当地百姓，由人们勒石纪念而传至后世。

关于石键铁钟，卫文革介绍，其原系广福禅院的遗存。钟体上的“铸新钟记”铭文记载，该钟系沙门清泰发愿而成，铸于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重8千余斤。钟为圆形，铁质，兽钮，直径1.75米、高2.77米。钟体遍铸铭文。其中，钟体上部分八区铸造钟经过及铸钟人姓名，下部分八区铸石键周边所属各村施主姓名，皆为阳文楷书。钟下沿饰卷草纹。1995年8月18日，石键铁钟被闻喜县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一批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我们所看到的铭文上有一个名字为吕押司，让人极易想到《水浒传》中的宋江宋押司。古人铸钟署名只署职位而不写真名，在此尚属首次见到。

三

离开石键村时，发现附近的山楂地里有两位农民在收拾地里的山楂叶。他们把已经干燥的山楂叶聚在一起打包，准备运出田地。许是为了打破空气的沉闷，有一个人用手机播放着蒲剧，山谷里便流动着似有似无的戏曲之声。

我们驱车往村外走的时候，恰好有两辆轿车向谷里前进。看来，这里虽然远离交通要道，古老而神秘，但是与外面的世界还保持着比较密切的互动。

河东自古富庶，有高山大河可依靠。而在这貌似偏僻的台塬地带，也隐藏着丰富的远古故事。这里边有对人生真相的探寻，有热爱公益造福乡党的善意，还有铸造古钟、传承文明的情怀与心愿。

从高楼林立的城市，驱车行走不到一个小时，便可以进入这块辽阔而神秘的台塬地带。目光所极，是天造地设的丘陵绵延，浑圆而宁静，安详而伟岸。

幽深的丘陵怀抱中，沉潜着历史和一代代人的烟火故事。人们生于斯、长于斯，劳动创造于斯。人们珍爱这里的丘陵土地，敬畏这里的过去与现在，大美的高耸丘陵带给我们的，不仅是美的触动，更有城市中所没有的苍茫、雄浑、邈远和壮丽……

大河之东，辽阔、古老而美丽的土地，召唤着更多的现代人们，走近、聆听、探寻和思考……

记者 张建群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