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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所学校绵延三辈的时光

来源:运城日报时间:2025-11-25

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龙城太原的轩窗上。望着这一轮清辉,心中蓦然浮现出杜甫的诗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这清冷的光,总让我想起稷山师范校园里被岁月浸润的那排梧桐,深扎根系,默默生长,守望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站立成永恒的风景。教育或许就是如此——我们种树,却不是为了在树荫下乘凉;我们点灯,只为照亮后来者的路。

在这个露水渐凉的夜晚,更让我品出一番别样的滋味——那清露,仿佛凝结了我家四代人与一所学校绵延三辈的时光。

我出身于圣王山下一个书香门第、革命家庭。祖父裴汝霖历来非常重视“德业并举,重教尚学,清正廉明,家国同构”的裴氏家训。抗战烽火年代,祖父曾任牺盟会乡宁中心区农救会十三县秘书,为抗日奔走呼号。他以振兴中华为己任,毅然冲破顽固势力的种种阻挠,在沙沟村堡子内创办“私立振华两级小学”,并将这里建成国统区与解放区之间的一座地下交通站。在我出生的前一年,祖父就因病离世。想象中的他,总是一袭半旧的青布长衫,在黄土弥漫的乡间,守着几方破旧的课桌,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在风雨飘摇中挺直脊梁。那时的灯火,该是如豆的一盏油灯吧,光晕昏黄,颤颤巍巍,却硬是在孩童们清亮的眸子里,点燃了不灭的星火。

最深刻的教育从不依靠宏大的叙事,而是这样朴素的传递——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如露水浸润种子,悄无声息却生生不息。这粒教育的种子,在我父亲裴永康先生的生命里,长成了康杰中学十八年蓊郁的树荫。之后,他便将根须深深扎进稷山师范的沃土,直至1984年退居。

十年时光,父亲的粉笔灰,似乎总也拍不干净,淡淡地染在袖口与肩头。他说话声音不高,却带着讲堂养成的清晰顿挫,在稷师校园有口皆碑。任教导处主任的日子,他以身作则,教学管理细致规范,为稷山师范教育教学改革和发展奠定一定的基础。赋闲日子,他关心学校,心系社会,为后稷故里编审文史资料、撰写县志,更不辞辛苦用笔墨为学校立传,曾任《稷师校刊》副主编,执笔书写了“艰难中起步”“探索中前进”前半部校史。稷山师范的改革、发展、辉煌,正是从这一历史性时刻拉开序幕。那些泛黄的手稿纸上,字迹工整清晰,力透纸背,一旁密密麻麻的批注与修正,更是他毕生严谨治学的见证。

“师为人表,唯学好才能教好;范是楷模,先正己方可正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父亲一贯坚持的工作作风和为人准则。父亲以其博学、理性、宽容、慈爱、积极向上的精神影响着我,激励着我。是父亲高擎一双大手把我托出了大山。父亲犹如我脚下的石、身后的山,使我的人生踏实而厚重。从他身上,我看到的教育不再是祖父那般悲壮的坚守,而是一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日复一日,如今夜之清光。我常常在想,教育的传承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像河水奔流——既保持本真的清澈,又在每个时代激荡出新的浪花。

因了家教渊源,书香润染,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初高中时,我不仅悄悄读了《诗经》《论语》等国学经典,《红岩》《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书中人物故事,从头到尾都能记下来,而且能在田间地头绘声绘色讲给社员们听。1979年高考填报志愿时,看着老师手中列出的长长的推荐目录,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师范学院。

1983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想回家乡并非易事。记得师大中文系的李国璋书记曾劝我到太原去,农业厅、水利厅、电力厅等,任我挑选。然而,怀着对故土的浓浓依恋,对教师工作的无限期待,我还是努力回到了运城,回到稷山师范。师院领导给运城行政公署、运城报社的推荐信我则压在箱底,一直未曾打开过。

命运的安排,有时竟如此温润。我像一枚被时光盖下的印章,恰恰落在了父亲工作的这方热土。从一个站在讲台上会手心出汗的语文教师,到领着一批批莘莘学子,在文学殿堂里寻梦的辅导老师,再到处理繁杂事务的办公室副主任、副校长,我以校为家,勤勉做事,人文化管理为学校赢得诸多荣誉。我个人也先后获得“运城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山西省劳动模范”“全国优秀指导教师”等荣誉。

繁忙的工作之余,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我置身于学校改革的大潮之中,以笔为犁、以墨为锋,为学校的改革与发展鼓与呼,曾主动承担学校五十年校史的编撰工作,积极撰写多篇反映学校管理改革与校园标准化建设的经验材料,相关成果先后在山西省师范教育工作会议上作为典型经验推广,编导制作的专题片《乡村教师的摇篮》在中央电视台相关栏目播出。

岁月蹉跎,波澜不惊,所牵所念乃文字、乃校园、乃悠悠枣花。1987年,74班几位学子,因一种爱好,开辟了一方园地。历经数载,一批批学弟学妹,寸管在握,在这方园地耕耘收获。因了稷师的这份文字之缘,他们成为各条战线佼佼者。作为辅导老师,我很幸运在他们的芳华年代,有过这样一段温暖陪伴。

1998年暑假,我奔走采写,伏案疾书,完成了反映稷师改革历程的长篇报告文学《平平淡淡才是真》。作家张平以“小人物,大作品”为题作序推荐。该书荣获“共和国的脊梁”全国大型报告文学征文一等奖。稷山师范的教育教学改革也由此登上了全国舞台。

我的青春与生命,都与这座校园的呼吸同频共振。同时我也亲历并见证了一代代稷师人,以“敬业创新、无私奉献、顽强拼搏、高峰敢攀”唯先是夺的精神,团结奋斗,共同谱写着师范教育的辉煌篇章。那一本稷师校史,从父亲笔下的创校开篇,到我编写的改革长卷,我们父女,竟用笔墨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为这所学校的半个世纪的历程做了最恳切的注脚。

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我才真正懂得:教育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接力,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段漫长旅程中的信使。教育的奥秘或许就在于,当我们致力于塑造他人时,不经意间也完成了自我的塑造;当我们以为是在付出时,其实收获了最丰盛的生命。

2012年两校合并的那个秋天,梧桐叶落得格外慢,像迟疑的标点悬在半空。我常从新校区的回廊望出去——后稷故里的青黛与山脉的赭红在夕照里交融,仿佛两卷不同年代的宣纸,被时光匠心熨帖裱糊。夜半加班时,抬头忽见故校的紫藤影在月光下爬上新砌的墙垣,才懂得有些根须,纵使迁徙千里,依然会在梦深处发出新芽。

2020年,工作37年的我光荣退休,侄儿与侄媳还依然在这片父亲与我耕耘过的土地上工作着,他们满怀赤诚地为学校的未来努力着。四代教育坚守,三辈稷师情缘,这分明是一场薪火相传的接力。传承的真谛,不在于血脉的延续,而在于精神的皈依。

如果把教育工作者比作一盏灯,那么这盏灯,就是深夜备课室里不眠的星辰;是讲台上循循善诱的温润眸光;是学生迷茫时一句醍醐灌顶的点拨。我们甘愿成为持灯的人,立于知识的渡口,用自身的光亮,驱散迷雾,为那些年轻的船只点亮前行的航程。我们的喜悦,不在于自己被铭记,而在于看到学生们走向我们未曾抵达的远方。

值此学校双甲子之庆,这一百二十年的风雨长路,我们这小小的家族,竟有幸陪伴着走了大半程。不仅以青春践行稷师精神,更在于对教育事业如星辰大海般不懈的追求与奔赴。露水悄然在窗外的草叶上凝成,闪着钻石般的光泽,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作《用生命影响生命》一字一句在我的耳畔回响。

裴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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