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与友倾盏之暖

冬意渐浓人自醉，心境澄月乐相随。2025年秋冬的冷风如时光低语，让我的思绪随着落叶轻舞，在凉意中珍藏着温暖与期待。

秋冬的风，把最后的一点暖意揉碎在街角，梧桐叶卷着细密的阳光，在路面上铺成金黄色的毯，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季节在轻声道别。遥望那远山，早已褪成了淡墨色，只剩下几棵柿子树举着橙红的果，像不小心撒在宣纸上的朱砂。

傍晚的云压得很低，染上焦糖与橘粉的渐变色，归鸟的翅膀剪开暮色，留下几声清脆悦耳的啼鸣。街上路灯亮起时，空气里开始飘着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枯草的淡味，成了秋冬最妥帖的慰藉。

这天是周末，寒风起，落叶飘。周末的傍晚，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时，我正裹紧外套往老地方饭店赶去。秋冬的凉意总带着几分执拗，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路边的梧桐落尽了最后几片黄叶，枝丫疏朗地刻在灰蓝的天幕上，倒衬得街角那盏暖黄的店招愈发醒目。

我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喧闹声裹着热气和暖意涌了过来，紧靠楼梯的那个包间里，一张桌子旁早有几个老友坐定，面前的汾雁香酒已开封，酒的流香混着菜的飘香，在空气里织成一个柔软的网。见我进来，几个老友纷纷起身打招呼：“就等你了，酒还是你爱喝的酒！”

凉菜还没上齐，就有人拿起酒壶斟酒。初倒时，酒液是透亮的琥珀色，像把秋冬的月光揉碎了装进去，顺着玻璃杯壁缓缓流下，在杯底积成浅浅的一汪，用手端起晃一晃，杯壁上便凝着细密的酒珠，慢慢往下淌，像时光在杯沿走得极缓。

凑近时，先闻到的不是烈，是粮食的醇香。这是春日里埋进土里的高粱，在夏阳里拔节，又在秋霜里沉淀，最后在陶瓮中与时光纠缠，才酿出这一缕缕绵密的气息。没有花哨的香，只有土地的厚重，像爷爷当年蹲在田埂上抽旱烟时，衣角沾着的麦秆香，踏实得让人安心。

“咱们先碰一个！”不知是谁起的头，几只酒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把许久未见的惦念，都融进这一声碰撞里。酒初入口时，舌头会掠过一丝微烈，却不刺喉，反倒像一把温柔的小刷子，轻轻扫过味蕾。顺着喉咙往下走，暖意便悄悄漫开来，从胃里漫到四肢，指缝里都透着暖，连窗外的风都好像软了几分。这暖不是炭火的燥，而是老棉袄裹着的温暖，更是小时候冬夜围炉时，母亲递过来的热汤的温度，熨帖着每一处需要慰藉的角落。

酒过三巡，月亮已升到树梢，清辉洒在酒瓶上，映得瓶身的图案都清晰起来。这时，众人话匣子也跟着打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有人说最近工作的繁忙，有人讲儿孙的趣事，有人提起前些年一起在办公室里分吃烤红薯。聊起那些被时光冲淡的琐事，没有惊天动地的话题，却字字句句都熨帖人心。说话声裹在暖融融的水汽里，就连窗外渐浓的夜色，都显得格外温柔。

菜一道一道上桌，酒一杯一杯添满，没有人在意时间的流逝，只把平日里藏在奔波里的话，借着酒意慢慢说着讲着。偶尔有人说得兴起，手不由得拍在对方的肩上，酒杯又碰在一起，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像天上的小小的星。我举着酒杯，与众人一一碰杯，一饮而尽。在清脆的碰杯声里，我仿佛看到窗外的月光、房间的温暖、杯中的酒香，都揉在了一起。在热气氤氲中，我看见几个好友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像酒一样醇厚。

吃喝到酣处，有人翻出手机里的旧照片，那是二十多年前在县委大楼前的合影，当时大家都还年轻，笑容却和现在一样亮。“那时你还说这酒太烈，现在倒喝得比谁都快！”一句玩笑话，惹得满桌人笑起来，有人笑弯了腰。笑声里，酒的刚烈也变成了柔软，只余下满口的绵甜。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偶尔有落叶敲在玻璃窗上，发出轻细的声响，却丝毫扰不了桌前的暖意。酒杯碰撞的脆响、低声的笑语、筷子夹菜的轻响，交织成最安稳的旋律。有人聊起当年的糗事，老友们笑得前仰后合，却没人觉得唐突，就连沉默的间隙，也满是自在，不必刻意找话填补。

不觉间，夜色已浓。走出饭店时，风依然带着秋冬的凉意，可身上的暖、心里的热，却让寒意消弭了大半。老友们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有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却还不忘叮嘱：“下次再聚！”没有过多的告别，都知道下次相聚仍会如期而至。

晚风里，酒香还缠着我的衣角，心里却暖烘烘的。原来老友间的聚餐，喝的从不是酒，而是借着这杯盏，把疏离的时光焐热，让彼此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这样一群人，等着和你碰一杯，聊一场无关功利的天。原来秋冬的暖，从不是来自炭火，而是来自与好友围坐的时光，来自藏不住的人间烟火。原来秋冬最妥帖的暖，从不是厚外套裹住的温度，而是这一盏盏慢斟的酒，更是围坐在桌边、能把闲话聊得发烫的好友。

秋冬的冷，是季节的底色。老友倾盏的暖，是岁月赠予的糖。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彼此牵挂的心意、无需掩饰的陪伴，就像这杯温过的酒，在寒冷的时光里，慢慢沉淀出最绵长的暖意，漫过秋冬的萧瑟，也漫过往后的岁岁年年。

夜深时，我忽然明白，酒最动人的地方，从不是它的度数有多高，而是它像一位沉默的老友，陪着我走过多少个春秋，把寻常的日子里的平淡，酿成了多年后值得回味的甜。

常有人说酒烈，可我总觉得它最懂人心。失意时独酌，酒液滑过舌尖，那些说不出、不能说的委屈，像被温水泡开的茶，慢慢舒展，又悄悄沉淀；得意时与友人共饮，酒杯碰在一起，清脆的声响里，有无需多言的默契，酒入喉间，连欢喜都变得更实在。

这盛的哪里是酒，是岁月里的故事，是心底的牵挂，是那些说不出口的温柔。

曾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