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11-07
□杨英杰
少年挎着装了不满一筐的猪草,站在村外的黄土坡顶,俯瞰着炊烟笼地的村庄。似乎有风在少年的耳畔歇了脚,于是蚊子就乘机聚在一起吹起了冲锋号,“啪”的一声,蚊子的哀鸣和着暮归的牛一起唤醒了沉醉于此的我。
这是我独有的、有关故乡的画面,它不止一次走进我的梦里,哪怕是眯着眼睛的三五分钟。
但我的阅历简单和知识的苍白,并不能让我明白故乡对于一个50多岁男人的哲学意义,也想象不出日本人宗次郎如何能把思乡变成婉转悠扬的情绪。但故乡就像一座沉默的、厚重的山。她的厚重让你无数次地俯下身子倾听她的心跳和呼吸。在这呼吸声里,亲人的微笑、童年的味道,一齐涌上心头,凝结成一句穿透心灵的话——“归来吧,我的孩子!”这让无法靠岸的心灵,悬空的思念更加猛烈地扑向故乡的怀抱。这正如老舍先生在他的《想北平》里说的,“我的每一个思念中都有一个北平。”如此,沉醉在思念氤氲里的我,一如朝圣般在夏日的炽热里踏上了归乡之路。
归乡的路依旧蜿蜒。嚣张的、飞扬的尘土,以及它肆虐下的灰头土脸,都让骄傲的柏油色压得粉碎,这是时代给予故乡的印记。但弥漫在乡愁里的那个夏日的午后,还是那样清晰——那一株老柳,噢,不,用一株来形容显然苍白了。它那苍劲的、如同老人脸上皱纹般的岁月的痕迹,三个壮汉手牵手都揽不住它粗壮的身子。夏天,它一身顶天立地的浓绿,里里外外透着可人的阴凉,因为它守着脚下那一汪3亩大的池塘。于是戏水的孩子抓住它伸下来的树枝,像猴子般爬上树身,躲进树洞里做着只有少年才有的梦。
老柳树就这样如同老祖一样呵护着这些子子孙孙,一年又一年。人走了一辈又一辈,老树老了一圈又一圈,让故乡的传说多了让人羡慕的沧桑和厚重。甚至连那蝉鸣,都比邻家多了几分自得的老气横秋。
说起蝉,那是故乡给我飘在云端的欢乐。
那时的打麦场空旷而单调,悠远的蓝天白云下,几垛充满故事感的麦垛幽怨地看着打打闹闹的孩子们,那一溜矮墙后高挺的白杨才是孩子们的目标。因为高高的杨树枝上正响着少年无法抵御的诱惑。蝉,那么大的眼睛,却看不到伸向它的危险,那么长的翅膀却乏味地扇动着傻傻的爱情梦。面对一步步套向自己脖子的马尾套,它不晓得躲藏,反而用长满刺的爪子把圈套一点一点地划拉到脖子下,直到它的一声嚎叫淹没在孩子们惊喜的欢叫里——白白揣了十几年的梦想,“居高声自远”没几天,就毁在了自己的白日梦想里。
但童年的心哪里就会这么多愁善感呢?就像窗前飞过的蝴蝶一样,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还没到下午,攥在手心的蝉早就被扔进荒草里。
看着车窗外急闪而过的田野、村庄,我不自觉地将它们剪影成一幅幅画图,并试图将它们与记忆中的故乡重叠在一起。然而,在现实这把锋利的剪刀面前,这一切注定是徒劳的。
暮色下村庄掩映在一片暖色的晚霞里,挺立了500多年的老庙依然健硕,只是陪伴它的那一棵老柳已然成了传说。弥漫着老百姓家长里短的炊烟,也已消散在电器化时代的锃亮与光鲜里。
躺在留有父母味道的床铺上,家的厚重与柔情让疲惫的心神得到了不曾有的恬静与自在。
一大早起来,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巷道。脚下是硬化了的路,路旁是瓷砖装饰起来的墙,高大的门楼里走出来不相识的少年。但羞涩地躲在巷子深处的老墙、老宅,依旧倔强,以最初的容颜抚慰着远道归来的孩子。尽管野草的蛮横,让它孤单的灵魂多了几分苍凉,却丝毫不减它的厚重。于是,同样孤寂的我,拖着阳光下长长的身影,默默地注视着苔藓下的瓦和满是雨痕的砖,读着它身下曾经发生的故事。那些人,那些过往,都让老砖老瓦回应着我的思念,抚摸着我的泪流满面。因为,我也是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啊。陶醉在老街老巷厚重的记忆里,我不能自已,走向巷子的深处。
这个巷子有一口深井,旁边有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浑身覆盖着鱼鳞状的皮,乌黑的树杈努力地伸向天空,尽管树干已经空洞,但挡不住它旺盛的活力,盛夏季节仍给人以满目的翠绿和清香。它的苍老不仅是自己的,更是老井和老巷子的。然而,这棵老槐树它还能守住自己的生命吗?在疑问和担心里,我终于看到我的渴望,那一株老槐依然枝繁叶茂,婆娑的叶子拢起一片片金黄,阳光的触角透过细密的树叶伸向岁月雕刻而成的石碑。那一口老井还在,只是井口上压了一块厚重的石头。我跪在地上,头努力地探下去,在石头和井口间摸到一道窄窄的缝,散发着潮湿和清凉。此时此刻,日升中天,巷子里寂静如梦里一般,只有风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我坐在石头上,忽觉眼光朦胧,似有人摇起轱辘,盘起粗绳,从老井中搅出一桶清凉、透亮的井水……这是多么动人的图画呀!让我深深地陶醉于乡情四溢的氛围中。这让我兴致大涨,如同找到了一本自己梦寐以求的书,刚摊开一两页,怎么能放下呢?于是,我沿着脚下的路继续探寻记忆中的深巷。
然而,眼前的一切让我大吃一惊。那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巷被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取代。老槐树身后的转弯处的那曾经迷宫一般的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那现代的小汽车、大卡车可以大行其道,只是那深藏着的曲折迂回一旦被撕扯,所有营造的诗意、生活上的失意便一览无余,剩下的只有人的尴尬、建筑的局促。
带着几分失望的情绪,我有些沮丧地返身往回走,心事却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望得见山,看得见水,留得住乡愁,这是一幅多么令人神往的画卷啊。
我站在村庄外大坡的顶端,俯瞰着让我魂牵梦绕的村庄。热烈的阳光下,掩映在一片浓绿里的村庄,静谧而冲动,它又会演绎怎样的动人故事呢?我祝愿着,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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