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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香如故

来源:运城日报时间:2025-10-16

张海萍

轻推老屋那扇斑驳木门,吱呀一声,像叩响了旧时光的弦。院中秋草已萋萋,枯茎在风里轻晃,唯有墙隅石阶旁,几丛菊开得泼泼洒洒——金的灿若破晓时的霞,黄的润似新酿的蜜,连浅白的瓣尖都沾着细碎的光,于满院颓败里,兀自捧出一捧明媚的香。

这菊,是母亲亲手栽下的。她这一生,独爱菊。爱它经霜历寒后,依然茎秆挺拔如笔的坚韧——秋越深,霜越重,它的叶越绿,花越艳,仿佛把所有寒气都酿成了绽放的力气。这份坚韧,恰如母亲:早年家境清苦,父亲在外奔波,她攥着微薄的家用,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把粗茶淡饭做成暖,把破衣旧衫缝成软,无论生活多沉的担子压下来,从未见她弯腰,只凭瘦弱的肩膀,为我们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她也爱菊不争春芳、不逐夏艳的含蓄——春日里桃杏争妍,它静静地在土壤里抽芽;夏日里荷风满塘,它在荫下展叶,唯有等百花凋零、秋意渐浓,才默然把花苞撑成朵,把香气揉进风里。就像母亲,一辈子不与人争长论短,邻里有难总先伸手,把美味留给我们,把旧衣留给自己,连说话都轻声细语,却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家始终暖得像团火。她更爱菊瓣瓣舒展的模样,哪怕开在墙角无人问津,也自有傲骨——不攀附,不讨好,每一片瓣都朝着阳光,连落瓣都落得从容,不像别的花那样匆匆谢去,而是轻轻飘在泥土上,像给大地递去的悄悄话。母亲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株在岁月里从容绽放的菊呢?

恍惚间,母亲剪花的影子又在菊丛旁清晰起来。晴好的秋日午后,阳光把她的白发染成浅金,她搬一张褪色的小凳坐在菊花前,指尖捻着那把银亮的剪刀——剪刀柄上的纹路,早被她的手磨得光滑。她剪得慢,眼睛眯着,仔细剔去过密的枝丫,偶尔遇见沾着蚜虫的叶,便用指腹轻轻抹去,像怕惊扰了菊的梦。剪到尽兴时,会拾起一朵刚落的瓣,凑在鼻尖轻嗅,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眉眼间的温柔,比午后的阳光还暖。有时我凑过去,她会把剪好的菊递我,说“插在水瓶里,能香好几天”。

花瓣上的绒毛蹭过我的手,痒丝丝的,连风里都裹着菊香。可如今,剪刀静卧在窗台,锈迹爬满了银亮的刃,母亲的影子,早已随去年的秋风散了。

这满院的菊开得越盛,越衬得院落空寂——没有了她唤我吃饭的声,没有了她扫菊瓣的帚,连风穿过菊丛的响,都像在轻轻叹气。我俯身,指尖拨开菊丛旁的杂草,指腹触到冰凉的泥土,那土还是母亲当年翻松的,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心底忽然涌起一个清晰的念头:要把这菊,移几株到母亲的坟头去,让她在那边,也能看见熟悉的花,闻见熟悉的香。

移菊那天,我带了母亲用过的小铲子,小心翼翼挖起几株壮实的菊,根须上裹着老屋的土。坟前的土有些硬,我慢慢刨松,把菊栽下去,又浇了些从老屋井里打来的水——母亲说过,井水泡过的菊,开得更艳。待来年秋风起时,坟前的新菊,想必也会开得这般泼泼洒洒,金的、黄的、白的瓣,在风里轻轻晃,像母亲在跟我招手。风过的时候,菊瓣轻颤,是它替我把思念说给母亲听;雨落的时候,花瓣沾着水珠,是它替我把眼泪藏在瓣尖;就连月光洒在菊上时,那层浅浅的银,都像母亲当年为我盖的薄被,暖得人心发颤。不必说“我想你”,也不必说“多牵挂”,这岁岁枯荣的菊,便是我与母亲之间,一场永不落幕的絮语——它知道我小时候偷摘菊瓣被母亲轻骂,知道母亲总把最艳的菊插在父亲的遗像旁,知道我们一家人围着菊丛吃月饼的暖。母亲在泥土里安睡,菊在坟头盛放,我在人间守望,三个人的念想,都藏在这菊香里。

暮色渐浓,我收拾好工具往回走,回头望,坟前的菊在风里轻晃,老屋院中的菊也在暮色里泛着光,两处的菊香,顺着风缠在一处,飘得很远。庭前的菊会落,冢上的菊会开,可那缕熟悉的菊香,却一如往昔——像母亲的手拂过我的发,像母亲的声音唤我的乳名,像我们从未分开过那样,暖在我心里,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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