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加入收藏
登录|注册
您的位置:首页 > 文化>

麦香深处的乡愁

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05-23

□武青山

小满时令,布谷鸟叫得格外响亮。

  五月的风,梳理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穗儿用绚丽的颜料,把大地染成金色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麦香味儿,又到了一年麦熟时节。

 一

  小时候的麦收,是镰刀挥舞在金色土地上的壮美画卷,那份浓烈的激情,定格成农村六月特有的风景,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的小村东依中条山西麓,两河环拱,傍河生息,因河而荣,也因河成殇。仲夏时,山谷里的泉眼汇聚成溪流,浇灌庄稼,待到秋日雨水增多,山洪奔泻而下,裹挟着浓浓的泥土气息咆哮着冲向河堤,秋田作物时常被淹没。

  所以,麦子能不能有好的收成,是村里人一整年吃饭的保障,老人常说,收麦子就跟虎口夺食一般。

  谷雨过后,万物向荣,田野里能入口的野菜都品尝过了,榆钱、槐花也都香落为泥,人们开始期盼麦子的收割。

  春明景深时节,母亲喂养的那只老母鸡开始趴窝。我好奇它与众不同的模样:头上的毛高高耸立着,就像被炮仗炸过似的。母亲用棍子撵它出窝,让它多下几个蛋,看它执拗的样子,没办法。说是有苗才能孵出小鸡来,家里没有公鸡,母鸡下的蛋没有苗,母亲就拿着家里母鸡下的蛋去和邻居家换。母鸡趴在窝里几乎不动,等着小鸡啄破蛋壳。

  立夏后,田间路旁麦苗葱茏,田垄上麦子拔节孕穗,忙着灌浆,做醋的原料——大麦,摇晃着长长的麦芒成熟了,村子里各家各户开始着手酿醋的准备。此后一个多月,小村的角角落落都会飘荡着醋香味儿。

  大人们忙碌,小伙伴们也不闲着,相约着去田垄里捉禾鼠,爬上杏树拽酸杏,或是扯了已经泛黄的麦穗儿,在田垄边挖个浅坑,搂几把枯枝点上火烤麦穗,搓开吹净吃焦黄的麦粒,手上嘴巴上被熏烤得黑乎乎的。

  端午临近,目之所及,乡村田野风风火火地热闹起来了。

  村每个小队都有打麦场,阔五六亩。大人们着手割场。用水均匀洒在地面上,稍晾晒后,牛拉耙耙匀了,撒一层上年留下来的麦壳,石碌碡一圈一圈压实,麦捆拉回来,在这里摊开晒干,碾场、扬粒、堆麦秸,都要在这里进行,地上不能有虚土和裂缝。

  置好了镰刀、磨石、绳子、推板、木锨、杈子等等,我们也就放麦假了。

  小时候,端午前后的早晨天气尚凉,人们还得穿着夹袄,天还没有亮,镰刀与磨石噌噌的打磨声开始催促着我们上地。田间路上人影憧憧,牛车赶趟。大家伙儿在麦地一字排开,依然是几位手脚麻利叔叔打头阵,在前面拱洞,其他人紧随左右,如大雁排开依次开镰,麦浪就在他们飞舞的镰刀下,铺展成柔软的金色毯子。女人们把割倒的麦子收拢打成捆,一个一个立在麦田里。赶着骡马驾着的大马车,一路上扯着嗓子来一句“鞭子哎,一呀甩”,把麦子拉到打麦场。

  候在麦场专门碾场的人们打散麦捆,叉子擞散麦秆直立起来,太阳高高地暴晒着,等过了晌午,就可以赶着牛,拉着石碌碡碾场了。到了午后太阳偏西,麦秆被碾压得平平展展的,闪着晶莹的亮光。麦粒都睡在麦秸下面,人们手握叉子,面向外一圈儿排开,挑起麦秸,手里有节奏地抖动,麦粒就如金子般洒落在麦场上。

  场子擞完了,用带轱辘的四齿木推车把麦秸推向场边。几位打麦秸堆的把式堆积、踩积,看着麦积一尺一尺长起来,堆好的麦积堆长约五丈、宽两丈有余,高近丈五,积顶跟房子一样为歇山顶,完了会涂上一层泥,不怕淋湿发霉,后冬是喂牲口的好草料。

  踩麦积是技术活,踩不好,堆出来的麦秸堆歪歪扭扭不说,还容易倒塌。看着大人叉了一大摞碾过的麦秆,抡圆了胳膊甩向麦秸积上面,那般利索劲让人很是佩服。

  别的人用推板把混杂着麦壳的麦粒推成好多堆,架起风车开始扇麦。这个点已经是天黑,探照灯照得麦场跟白天似的。三五人轮换摇扇车鼓风,一人在扇车上把住簸箕,两人用木锨把夹杂着麦壳的麦粒倒入簸箕,簸箕左右摇晃,簸箕下有特制的轮子,摆动簸箕很轻松。麦壳在风车的劲风吹动下飞得很远,麦粒就落在近处,分离得干干净净。

  大一些的麦场,碾一场下来会有上万斤麦子。如果天气不好,麦场就摊开的少一些,要抓紧碾好扇净收回库房。

  就是这样集体劳作,大家各自分工,昼夜忙碌,却是有条不紊。麦收在全村的忙碌中,要持续一个月时间,也是最要紧的事,大人们嘴里时常会念叨:“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说的就是这个。麦子入库后会出汗,怕发霉坏了,还得全部搬出来再晾晒几天,重新入库。

  晒好的麦子要挑选最好的交公粮,剩下的队上按各户的工分积累分口粮,余下的存放在粮库里,以备旱年歉收,可以救济那些家里孩子多、劳力缺、工分少、分的粮不够吃的困难户。

  碾场歇下来,几个力气大的汉子,会单手去翻石碌碡,碌碡四百斤有余,从场地这头一直翻到那头。有人双手支撑在地上,两腿夹住碌碡,屁股把躺着的碌碡推立起来。这些人力气大,吃的也多,一顿饭要几大碗。

  大人们忙着割麦、打场,我们小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地里拾麦穗,拾的麦穗要过秤交给队里。记得二哥手很麻利,他总是拾得最多,学校还给他发了钢笔给予奖励。也有手慢拾得太少,就会趴在邻村的地埝下,瞅着没人,赶紧抱人家一小捆麦子钻入小树林,剪了麦穗回去交差。

  我有几次被老师安排在麦场、村口站岗,手握红缨枪,倍觉威风。到了晚上,小伙伴们攀上如山的麦秸堆,碾过的麦秸柔软光滑,遥望着清朗的夜空星星灿烂,就静静地躺着,有时候睡着了,也没有听到妈妈唤孩回家的声音。

  小学还没读完,土地下户了,各家各户各自忙碌。我也学会了割麦,学会了怎样把麦捆抖散立起来,学会了牵着牛拖着碌碡碾场。先是围着场地大圈压,从外往里一圈一圈碾平,再是小圈从外开始半场赶着碾,圈圈相接。最快乐的是,大路上会有卖冰棍的,二八横杆自行车后驮着白色木箱,打开箱子,掀开厚厚的棉褥子,一缕白气散开,2分钱的冰棍齐整整的,父亲会买许多,塞进空的暖壶里,热得厉害了吃一根,是透心的凉。

  就在大人们忙着收麦时候,家里的小鸡也孵出来了。

  儿时日子清贫,养鸡是家里每年必须的,下的蛋可以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

  老母鸡一整天会带着她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刨食,在麦捆间乱窜,一不小心就会踩着小鸡。老母鸡咕咕咕的叫声就没有停歇过,它发现麦粒,就叫几声,啄几下,唤她的孩子们过去吃,妈妈酿过醋的醋糟也是它们喜爱的吃食。

  小时候,在土墙根偶尔会遇到小蛇,母鸡看见了,会抻着脖子,张开翅膀,把小鸡护在身后,大声嘶叫。我有时候也会趁着母鸡不注意,把小鸡引到外边,小鸡也喜欢跟着我乱跑。

  日子虽然不富足,大家伙战天斗地,其乐融融,并不觉得苦,后来碾麦子有了拖拉机,有了脱粒机,这些年,大型收割机在金色麦海驰骋,几天时间就能收完麦子,再也不担心下雨。

  村外河堤修缮得固若金汤,河水不会漫田了,再也不怕水淹庄稼,各家再也不为能不能填饱肚子发愁,大家却时常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日子,几分钱冰棍的味道成了我们最美好的回味。打麦场早已盖起了一排排的小洋楼,那些石碌碡被安放在了广场上,与当年收麦用的推板、木锨、杈子一同,做了小村记忆展馆的展品,成了人们打卡的景点。

  每当田野上的麦浪从青绿走向金黄,石碌碡的梦里是否还能听得到打麦场上曾经纯真的欢笑声,还能不能抚摸到那头拖着它碾场的老黄牛的尾巴?石碌碡吱扭扭的声响,孩童打闹的身影,拖曳着这缕缕乡愁,在乡村田野里飘荡。

  种种物事的诸多变迁,渐渐明白了,曾经目睹的那般自然的风土人情,朴素的生活经历,就是中华民族数千年栉风沐雨的精彩演绎,就是一部人类活生生的、改天换地、蹒跚前行的见证,是历史脉络中最清晰的剪影。这幅画轴里一页一页的插图,用血脉演绎着传承,用记忆拓印在骨子里,汇聚成河东人文跌宕的奋斗故事,凝结为生生不息的追求精神。

  此刻,五月的田野,风高日暖,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在微风中起伏,与布谷鸟合唱一首嘹亮的歌,家乡的土地,在黄河母亲怀抱的呵护下,正收获着最丰厚的希望。


网站声明

运城日报、运城晚报所有自采新闻(含图片)独家授权运城新闻网发布,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务必注明来源,例:“运城新闻网-运城日报 ”。

凡本网未注明“发布者:运城新闻网”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