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叔

□王文波

我的老家在闻喜县礼元镇南支村。父亲弟兄四个，他的名字叫天祥，二叔的名字叫天才，三叔的名字叫天顺，四叔的名字叫天亮。二叔虽然叫天才，可他的智商在弟兄们中不突出，这也许就是中国人在起名字时喜欢缺啥补啥的表现吧！

我二叔上学时学习不好，上课时还爱打瞌睡。按说打瞌睡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从养生学的角度来看，既能解除疲劳，还是长寿的灵丹妙药，可他上课时打瞌睡，可以说，一不是时候，二不是地方。

有一次，老师让读书，我二叔竟然拿着书睡着了，挨了老师的批评。第二天，和他同班一名学习好的同学，也拿着书睡着了。可是，这个好学生非但没有挨耳光，反而受到老师的表扬。老师批评我二叔时说：“你拿着书竟然能睡着了？”他在全班表扬那名好学生时却说：“好学生学习就是用功，瞌睡了手里还拿着书。”

俗话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二叔念书不入门，我奶奶看他也不是念书那“料”，小学没念完，就让他辍学回家务农。二叔辍学不久，我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村上的人都说我父母命苦。我爷爷和奶奶去世时，他的四个儿子，只有我父亲成了家，二叔、三叔、四叔三个不大不小的小伙，都留给了我父母。那时加上我和我的两个妹妹，还有我嗷嗷待哺的弟弟，家里已经九口人了。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吃穿就靠母亲一个人支撑，苦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着。

很快，我二叔到了结婚的年龄，他一直跟着哥嫂过日子也不是事儿。因此，我父母为二叔的婚事非常着急。几经周折，在二叔23岁那年，总算给他完了婚。可结婚还不到一年，他就离了婚。

二叔的离婚，对他确实没有对我父母的打击大。因为二叔考虑问题简单，他认为，有我父亲这个靠山，有我们这个家给他兜底，大不了再找一个。村上的人常说：“娶媳妇盖厦，提起来害怕。”给他娶一个媳妇，已使我们这个本不富裕的家捉襟见肘，再娶一个，谈何容易！

那年，在我二叔与他媳妇离婚后，我父母一直没有放弃给我二叔再婚的念头。可二叔的“桃花运”始终不开，再加上我三叔、四叔又要找对象、结婚，耽误了二叔的最佳择偶期。因此，我二叔有了一次婚史之后，终身未娶。

虽然我二叔一直是独身，但不影响他干活的积极性。他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满身力气，干起活来从不偷懒。在生产队时，吃饭靠挣工分，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杂活和去生产队里劳动，都离不开我二叔。

1963年3月，毛主席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全国各地掀起学习雷锋的高潮，我二叔也不甘落后。他学雷锋争当无名英雄，在半夜三更、万籁寂静时，偷着往地里送粪，生产队长一直找不到这个做好人好事的人。后来生产队的饲养员支盛泉半夜给牲口添草，才发现这个做好事的人竟是我二叔。

我父亲比我二叔大八岁。他去世时，拉着我的手说：“我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二叔，他是个好人，是对你们有恩的人，我走后，你们一定要善待他。”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对父亲说：“爸，你放心吧，有我们兄弟姐妹在，一定亏待不了他。”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我父母去世后，我二叔的生存面临着困难。因为他独立生活能力太差，自己连饭也做不了，属于那种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人。我们弟兄仨都在外工作，谁来照顾二叔成了一道难题。

我母亲殡葬后的第二天，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有事的去办事了，人都走完了，家里就剩我和二叔，就在我家大窑里的大方桌前，一边坐着二叔，一边坐着我，我俩四目相对，长时无语，窑内一片寂静。因为忙于操办母亲的丧事，没有顾得上照顾二叔，只见二叔穿着一件满是油腻的黑棉衣，满脸胡子拉碴，由于长时间没有理发，头发长得像毡片一样贴在了头上。他心力交瘁，满面沧桑，脸上写满了忧愁，看上去像一个街头流浪的老乞丐。

我看着二叔可怜的模样，鼻子一酸，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时，我看到二叔没有一点可恨之处，除了可怜还是可怜。

二叔的两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好像我就是他的“救星”，如果我现在辞他而去，无疑对他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尽管领导催我上班，可不把二叔安顿好，我怎么能走呀？

仔细想想，我二叔的睡觉不成问题，家里的北房和大窑都闲着，有他休息和活动的地方，主要是如何解决他的吃饭问题。我在乡镇做领导工作、村干部工作遇到困难时，我经常对他们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轮到我了，怎么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然想到我的一个堂叔在村外的大路边开了个饭店，若让二叔去他那里吃饭，我们姊妹六个轮流付钱，这样就解决了我二叔的吃饭问题。

我当即去找堂叔，堂叔是个开通人，我把原因给堂叔一说，他果然满口答应下来，此时我如释重负。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2008年3月2日，二叔与世长辞，终年73岁。他没有妻室，没有儿女，没有遗产，更没有存款，甚至连自己身上的零花钱也花得分文不剩，真是无牵无挂地驾鹤西游。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二叔来到这个世上，虽无所作为，但他完成了一个人生命的过程。他虽然碌碌无为，但他的勤劳善良，乐观生活的态度，却留在了亲人和乡亲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