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女子 缝纫岁月

张建群 文图

▲工作中的解旭乔

当网购成为日常，手工制作步入非遗，许多人都在向效率要效益，从快节奏中寻找能量的时候，在我们这座城市的繁华地带，有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街市一角，手工缝制国风服装。

春光大好，这样的一幕很容易让人想起一首歌：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那天下午，在运城市区红旗东街邂逅的一位心无旁骛手工缝制一片黑色布树叶的女子，让我看到了城市的另一面：笃定、细腻、诗意，还有一份宝贵的静谧。

女子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低低地和谁说着话，走近才发现，她在手机上开着直播，正轻松地和相熟的友人在屏幕前打着招呼。

传统与现代、艺术与生活，如此完美地相得益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一

她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老家在万荣县城附近。生于七十年代中叶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许多，是因为心地简单，除了琢磨服装样式，几乎再没有能引起她兴趣和热情的了。

“活得简单就拉长了岁月，不向外贪求，不参与不相干的事情。连做梦都是琢磨服装的剪裁艺术。”

她叫解旭乔，名字挺中性，装扮却很婉约：深灰色的长裙、米白色的开衫，从开衫的领口处露出橘红色的高领打底，呼应了她脚上的红色绣花布靴。中筒红靴，有花木兰式的英武，又有为灰白色调服装点睛之用，再配上她的长发、圆脸和大眼睛，温婉而秀丽。

听她的故事，了解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裁缝。她以裁剪为生，心怀美丽梦想，从小学开始，完成了一次次自我超越，也实现了一个个人生理想。

来自万荣县解店镇七庄村一个普通农家的她，与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漂亮的服装，喜欢美丽和时尚。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家里有人在做衣服，她在旁边观看，觉得那尺子、布、剪刀很神奇。裁缝比比划划，剪剪缝缝，一半天时间，就会有一件新衣服从缝纫机下边钻出来，带给穿新衣的人满满的喜悦。

趁着大人不注意，她从布里边拿出了一块大红色的布，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剪了两个简单的弧度，又用针线缝住了布的两边缺口，一个可爱的红色短裤出现在眼前。获得极大成就感的她，兴奋地拿着短裤让奶奶看。奶奶疼爱地拍了一下她的背说，死丫头，这么大一块布，能做一件正经衣服呢！她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那是人生的第一场热爱，她与裁缝结下了不解之缘。

高中毕业后，她回到村中。望着茫茫的田野，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在临汾工作的叔叔回来，看见侄女无所事事，便说，你不是从小喜欢裁缝么？女孩子家，学个裁缝手艺，将来总有碗饭吃。

就这样，她跟着叔叔到了临汾，上了半个月的裁剪培训班，掌握了基本的裁剪手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起点呢？把布料变成衣服，能套到人身上去而已。

人生从裁缝起步，她开始了创业，也开始了学习。自己开一家小裁缝店，靠着认真细致、热情，还有对服装的独特悟性，她慢慢有了固定客户。

二

“服装是有生命和灵性的。手工缝制的服装上有制作者的体悟，它是服帖和柔软的。而机器制作的服装，千人一面，服装的个性和灵气被压在机器的流水作业中。”她说。

从高中毕业开始至今，她在裁缝行业已经待了近三十年。三十年间，她做过普通服装，还做过床上用品。说起与传统国风服装结缘，始于2016年。那一年，她报了游泳班，学了三个月的游泳，不仅能在水库中来去自如地游，而且体重恢复到正常。看着镜子中婀娜的身材，她想为自己缝制一件旗袍。

她选了一块色泽偏深的布料，拿给儿子看时，儿子说，难看死了。她笑而不语，照着书上讲的手法裁剪，很快做成了一件旗袍。穿上后，她站在儿子面前。儿子惊喜地说：“没想到妈妈这么好看！”她望着儿子，自豪地笑了。

夏天，她穿着旗袍去和泳友们集合，几位姐妹看见她的旗袍都很惊艳，这个送来一块布，那个找来一种新样式，纷纷让她帮忙缝制。根据姐妹们的气质，她设计制作的旗袍，大受追捧。

“服装是有灵气和生命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说话。它能让普通的人灵动起来，对一个人的气质与内涵有一种画龙点睛的加持。这需要制作者的慧眼和慧心，灵性和悟性，是机器人根本无法模仿的。”她说。

从那一年起，她开始制作加工旗袍和中式服装，香云纱、真丝、亚麻布、纯棉布等生态环保、有着更大舒适性和透气性的布料成了她的最爱。在传统与舒适、个性与品位的感召下，她又收获了不少朋友。

“我觉得生活的意义就在不断地实现梦想。比如我，一次次实现梦想。小学时想做衣服，高中时学了裁剪。以裁缝事业安身立命，我在运城有了自己的家、店和事业。小时向往大海，现在学会了游泳，过去我每年都去水库冬泳。在室内的泳池游泳可以健身，在户外大自然的水系里游泳，却可以更新生命。我没有读大学，是一生的遗憾，可我把儿子培养成一名大学生。他如今在都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是我一次次实现梦想的过程，它给了我奋斗的动力，也让我对生活充满新鲜感。”她说。

“还有做衣服，我常常上网课，了解服装美学和流行趋势。比如香云纱，很多人以为它是一种布料，它其实是一种工艺。先过薯莨水再过河泥，然后草坪上拉紧大太阳晒，这样得反复好多次最后洗河泥，再晒，完了整烫，才算完成。说起来号称三蒸九煮十八晒，赋予布料色彩、平整和通透。因为工艺复杂，需要阳光、风和水的参与，所以它有了一种特别的贵气。”她说，“我再将它制成裙装、马甲、长衫，让它变得更雍容，更惬意，便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人生，有意义感才幸福。”

三

解旭乔说，她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到一种新的服装款式，精打细磨终于学会了。遇见一款色彩纯正的布料，想象着它成为服装，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夺人眼球。每个日子里的分分秒秒，都浸透着对美的向往和追求，静静地在心里谋划一场美丽的邂逅，感觉挺充实，挺笃定。

在抖音直播，让她还收获了不少外地的朋友。前几天，刚有一位河南省三门峡市的朋友，订制一套棉麻休闲国风。几年前，她为一位即装出嫁的姑娘制作了敬酒服，赢得了一片喝彩。多年过去了，那个已经当了妈妈的新嫁娘如今是她的好朋友。

解旭乔喜欢制作各式的服装，国风服装是她美丽梦想的巅峰。平常，她自己的秋衣秋裤、运动服、帽子都是自己缝制。这种用心制作的衣服，给了她一份与众不同。缝制衣服的分分秒秒，让她过得踏实、幸福。

“这几年，大家不是在弘扬大国工匠精神吗？一心一意向美而行，也是工匠精神的一种吧！”她说。

在解旭乔面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两片树叶。一片是黑色的，半圆形，有三个叶尖；一片是橄榄形，米白色的，都是她剪出来装饰国风服装的。

“将一片春天的叶子绣上衣袋，我们就把春天装进了心里。把一片夏天的叶子绣上领子，我们就把夏天带进了梦乡。”这不知道是谁的诗，我觉得它与解旭乔的服装创意很吻合。

看她工作的环境，正对门的衣架挂满了成品的国风服装，有的飘然出尘，有的典雅庄重，有的含蓄内敛，有的色彩明丽。排在一起的服装，很像列队的兵士，接受检阅和选拔。不过，选拔的标准是美丽和高雅。

门的西侧墙上挂着整齐的彩线，天然成为一幅锦绣画，门的东侧墙和北侧墙上则是各色的绸缎、香云纱和纯棉布料。如云似霞，艳丽饱满。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是杜牧的诗句，我喜欢诗中的“绣成堆”，看看解旭乔的生活，与坐拥书城的人相比，她也可以说是坐拥绣城了。

解旭乔说，以后有机会，她会去儿子工作的城市继续自己的国风事业，让更多的人因她的服装而美丽。

我想，心怀利他、美他的热爱与笃定，沉静、专注地耕耘在自己的造美田野，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一方丰盈美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