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12-26
一九八四年春,我辍学了。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撂下一句话:“不上学,我看你将来能干什么?”从此,对我的态度冷若冰霜,爱搭不理。
不上学,无事可做。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后面,早出晚归。他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一刻也不能闲着。
不是不想上学吗?我就叫你去干最累的活。就这样,我开始了农耕生活。
一大早,父亲把我从睡梦中推醒。他从槽头解下牛缰绳塞到我手里说:“牛嘴笼在墙上挂着,扛上犁去把关道的那块地给犁了!”
“这么早?满天星星,路都看不见!”我嘀咕着。
“你赶天亮能到地里就不赖了!”“我才不信!”我嘟囔着,牵着牲口走出牛棚。
一向温顺的老黄牛一到我的手里就不听使唤了。你拉绳子它撑着,你往前拉它向后拖,拧着脖子,瞪着眼,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一点都不听话。
十几分钟过去了,它还在原地兜着圈子,并没有向前挪动几步,气得我浑身发抖。我一只手牵着牛缰绳,一只手扶着肩上扛的犁拐,任凭老黄牛东拉西扯地摆布。
真是气死我了,我急忙扔掉肩头上的木犁,捡起掉在地上的皮鞭浑身发力,直奔牛背而去。兔子急了都咬人,更别说是一头膘肥体壮的老黄牛了。它横扫牛尾,纵撂蹶子,然后用力前拉后拧。从牛背上跌落的牛炮杆“咣当”一声砸在我头上,脑袋嗡嗡作响。这哪里是我使唤牲口,分明是牲口在戏弄我!
此时,天已大亮,原野上到处都能听到“哒哒”“咧咧”“嘚”“好好” “吁”“驾”的吆喝声,人们都赶着自家的牲口在地里趟壕子,俺家的老黄牛却在大路上悠闲自在地嚼起沫来,还真让父亲给说着了,天亮都没有走到地里去。
又过了好一会,老黄牛温顺了许多,我牵着它来到自家地里,心想,这下可以顺顺当当驾牲口犁地了!
当我把牛嘴笼套好,拉着炮杆绳向后去挂麻捻时,好大的一只牛虻正好叮在牛的后腿上,疼得它猛地向后面撂了两蹄子,把我弹得滚了老远。
我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抓起皮鞭,狠狠地向老黄牛抽了过去。可怜的老黄牛逃命似地狂奔,我握着鞭子,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后来在路人的帮助下,才把牛截住。老人家看着牛身上一道道的鞭印,心疼地连声说道:“看把牛给打的,看把这牛打的……”老人用手指轻轻地挠了挠牛脊梁,又拿手心抚摸着牛头,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说来也怪,这下牛也不跑了,摇头晃脑,忽闪着长耳朵依偎在老人身边,不住拿舌头舔着老人油腻腻的夹袄。
老人教导我,牛是通人性的,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对它要温和,只要你对它好了,我们才会有饭吃。
老人帮我把老黄牛套进了犁辕里,用手拉了拉缰绳和领子绳松紧是否合适,然后把犁拐交到我手里,“嘚”的一声,老黄牛健步前行。从此,“哒哒”“咧咧”代替了我手里的长鞭,老黄牛也成了我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这一年风调雨顺,老天爷特别关照,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老百姓喜在眉梢,乐在心里。
看,无论是辽阔的平川地,还是梯田沟壑,到处都是麦浪翻滚,一片金黄,我们又迎来了大丰收。
原野上,“石庄54、78”小麦争雄夺魁,“12057”个高苗壮。旁边那块黑芒麦更会伪装自己,厚墩墩的叶子竖直向上,它和长长的黑芒交织成一张张无形的网,将饱满的麦粒儿守护起来,小麻雀不敢靠近,害怕麦芒刺穿它的眼睛。
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每年农历四五月份,正好是小麦起身、灌浆的季节,也是大秋除草定苗期。特别是芒种以后,老百姓更是见籽不顾苗,忙于开镰收割小麦,又害怕大秋田间长满杂草荒了地,所以在这个阶段根本不需要雨水,因此便有了“龙口夺食”一说。然而,老天爷的事情并不是谁能做了主的。
农历六月初六这天,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一下就是十天半月,地里像灌满水的海绵。
田野上,一块块成熟的小麦更是头重脚轻,到处低头哈腰倒向一边。洼地里的小麦更是平铺在地上。原先黄绸子一般艳丽的麦身,如今也墨迹斑斑。
尽管如此,勤劳的农民无奈地和老天爷拼命抢时间,只要雨稍一停就开始割麦子。场里有了麦垛子,地里割倒的麦铺子也多了起来。
太阳一出来,我们就拿镰翻着晚上被雨水淋湿的麦铺子。有时候还没有翻过一遍,就又下起雨来。捣鼓来捣鼓去,晒晒淋淋,淋淋晒晒,晒干的淋湿,淋湿的晒干,直到每一穗小麦上长出了绿芽,我们都没有想着放弃。
一连四十多天的夏收,我经历了狂风暴雨奇袭,遭受过冰雹的无情,摔过跟头跌过跤,手心里流过血也磨过泡。如此这般辛苦,也摆脱不了吃出芽麦的现实。
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在我认为父亲心情好点的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爸!下学期我想上学!”
“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再后悔了?”
“永远不后悔了!”
田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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