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水泡馍

眨眼间，50多个年头已飘逝为云烟，可在岁月急匆匆的步履中，却有一段酸涩记忆在我脑海里难以磨灭。

多少年来，晋南农村的百姓人家常习惯着用滚水泡馍，因为既做着简单又吃着软溜顺口。在当年上工一窝蜂的大集体时代，人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听从队长安排，往往天黑得看不见五指了，才喘着粗气回到家。你想，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哪有精神头再去黑灯瞎火地点火做饭，没法儿就只好掂起案头上的暖水瓶，“咕嘟嘟”地朝碗里一倒，再撒点盐，来碗滚水泡馍。你还别说，这简单的滚水泡馍再夹上几丝腌制的咸韭菜，朝嘴里一塞，吃起来还挺滋润的，连外省的人瞧见了都眼馋得直夸赞：“你们晋南这地儿的滚水泡馍，真是不错！”

这样普通的滚水泡馍，我在长身体时吃了好多年。可这饭并非那么普通，因为在我稚嫩的脑海里一直印记着一碗特殊的滚水泡馍。

那是我刚刚15岁的秋天，二姐急匆匆从县城医院赶回来，叮嘱我赶快给正在住院的娘送点馍去。可那天竟逢上秋日连阴雨，我一刻也不敢迟缓，头戴着一顶泛黄的麦秸草帽，扑踏着两只泥脚，手里提溜着二姐特意蒸的稀罕白面馍，匆匆坐客车赶到医院。我用小手把一个白面馍从馍袋里掏出，掰成小块放进碗里，又掂起暖水瓶倒上开水，端到面容憔悴的娘面前，娘说啥也不肯吃，却硬催着我把这碗饭吃了。娘一直用深陷的两眼催促着我，我只好慢腾腾地将这碗极不平常的泡馍饭吃完。当放下碗筷时，我无意间瞥见娘亲面黄肌瘦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竟滚出了滴滴泪花，那时只有15岁的我还难以读懂……

如今，让人难以攥住的时光都已过去50多年，娘因那场要命的病也早已离开我们，可那碗滚水泡馍仍深深印在我心里，每次想起都心绪难平、激动不已！是啊，那碗特殊的滚水泡馍，印记着那艰辛年代的沧桑岁月，印记着普通人家度日酸楚的点点滴滴，印记着倾情的娘亲对儿女的一片滚烫深情……

张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