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灵擘山：沉潜在华夏血脉里的开创基因

儿时听神话故事，关于山脉形成，大抵都听过一个动人的版本：蟠桃宴上玉浆倾洒引发洪水，众人恳请玉帝派遣巨灵神相助。这位神力无边的神灵，最终以掌擘山、以足开道，为黄河劈开了东流入海之路。

“巨灵擘山”这个传说，在两千多年前的典籍中早有记载。西汉的辞赋家扬雄在《河东赋》里记载：中条山，又称襄山、雷首山、首阳山，传说原本与华山相连。黄河滚滚西来，被山阻拦，以致横溢泛滥，漫过农舍、浸毁桑田，直到上天悲悯，委派河神巨灵前来。他施展神通，以手掌擘开华山，用足底蹬离中条山，将其一分为二，河水得以从中穿过，浩荡东去奔流入海。干宝的《搜神记》则补充了更多细节：如今华山的仙掌峰上，仍留存着巨灵神的掌印；首阳山脚下的石痕，正是他当年蹬开山时留下的足迹。这个故事，也被后人称作“掌华蹈襄”。

今天再看这个传说，若只将其视作一段神话，便浅看了它的分量。“巨灵擘山”的创举和气魄，实则更像华夏民族刻在骨子里、融在基因里的一种山河态度，亦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精神原型。当自然的屏障挡住生路，便以人力劈开阻碍，让水归其道、人安其居。这种精神，从远古一直流淌到今天。

故事背后，还藏着另一层深意：它隐喻黄河如母亲般哺育华夏儿女，孕育了中华早期文明；也昭示人类可掌握自然规律，更好地改造与利用自然；更重要的是，它象征中华民族本为一体、不可分割的血脉联结。

正是巨灵神劈开的这道缺口，让运城成了中原与关中之间的咽喉要地。在山与河的夹缝间，盐湖积出千年白霜，成就了“华夏盐都”的美誉；黄河古栈道、古渡口的船工喊着号子，将中条山的木料、华山的石材顺着河道送向各地，让这片土地成了物资流通的枢纽。

从大禹以疏代堵治理黄河，到李冰父子在蜀地“穿二江成都之中”修建都江堰，再到当代人在黄河上架起三门峡大坝、在中条山凿出隧洞……或许，“巨灵擘山”本就是华夏儿女“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精神源头。再回看历史，运城盐湖边的先民，在盐碱地里摸索出“垦畦浇晒”制盐法，把不毛之地变成“国之大宝”；抗战时期，中条山的军民筑起防线，将天险变成护佑家国的屏障——这些并非神助，而是凡人从“巨灵擘山”中延续而来的无畏、创新精神，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行”。

如今的运城，更是沿着这份开拓精神一路向前。七彩盐湖引来八方游客，中条山间飘满果香，黄河滩涂里养出特色物产大闸蟹。从巨灵擘山的故事中，人们最初读懂的“征服自然”，早已演变成运城人改造盐碱地、打造高产田的韧劲，也成了沿黄城市协同保护黄河的共识。

“巨灵擘山”，当路被山挡住，就劈开通路，当水被堵原地，就踏开新途。巨灵并非“毁山”，而是“理山”——顺着山河的规律梳理阻碍。所以，今天的我们依旧在“改造自然”与“顺应自然”中寻求平衡：不与自然为敌，只与困境较劲，循着山河的规律，让文明与山水共生。

“巨灵擘山”与其说是神的伟力，不如说是藏在每个普通人骨子里的不服输和开创精神——把阻碍变成机遇，把困境活出生机，让山河与文明始终在掌心里共生共长。这，才是这个古老传说留给我们的珍贵礼物。

（记者 薛丽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