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08-05
晨钟破晓,暮鼓催昏,报送吉时,祈愿太平,这动人声韵曾是中国古代城市最鲜明的时间刻度。钟鼓楼作为一座城的标志性建筑,居中而立,雄姿尽显,除报时、显威、导路外,更是文明存续的物化象征。
相较于西安钟鼓楼的赫赫声名,运城钟鼓二楼略显低调,似乎没有那么厚重的历史。它们静立盐湖北岸的老城街口,每日与往来行人擦肩而过,鲜少被刻意注视。殊不知,这两座建筑恰是河东盐文化的浓缩载体——从元代肇建到明代定型,砖木题字里藏着盐业密码,当代修复延续着文化根脉,皆镌刻着盐与城的千年羁绊,诉说着运城“因盐而生、因盐而兴”的壮阔史诗。
鼓楼东面题字
因盐而生
盐业命脉铸就双子地标
运城的历史,无疑是一部用盐写就的编年史。古称“运盐使司城”的运城,自元代后期筑城起,便成为全国盐运体系的核心枢纽。钟鼓二楼的相继兴起,绝非偶然——它们从诞生之初,就与盐业经济的脉搏同频共振,清晨鸣钟启市、傍晚击鼓收市,共同构成了这座“盐运之城”的文化标志。
钟楼的历史可追溯至元代,最初是圣惠古镇(运城前身)西门的谯楼,承担着瞭望的军事功能。明代时改称钟楼,砖木结构的楼阁重檐斗拱,层层叠叠,楼下四面相交形成十字通道,天然成为城市的几何中心。以其为中心辐射出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现在的七里岗、八里铺等地名便是以此为坐标而衍生。在交通不便的古代,钟楼的报时功能对盐业运输尤为关键:盐车商队需依据钟声规划行程,确保在关卡关闭前抵达或出发;明清时期,钟楼周边逐渐形成运城最繁华的商业区,“钟楼底”可说是不少老运城人对市井繁华的集体记忆。
鼓楼的兴建,则更直接地服务于盐业经济的运转。明万历七年(1579),河东巡盐御史房寰主持修建鼓楼,选址于如今的老东街与解放南路交叉口,正处于明代扩建后运盐使司城的东轴线上。十字券洞的基座设计,巧妙契合了十字路口的地理特征,东西南北四门分别对应盐运的四条主干道,为盐流八方铺设了无形轨道。元后期运盐使司城初建时,便已奠定“以盐立城”的格局;明代扩建后,鼓楼的兴建更是将这一格局推向极致。它不仅是报时台,更是瞭望哨——站在24米高的楼阁上,可远眺盐池全景,监视盐运通道的安全。对往来的盐商巨贾而言,鼓楼是抵达运城的第一视觉标识,意味着即将进入这座“聚宝之城”;对世代居住的百姓来说,鼓楼的轮廓是家园的象征,鼓声里藏着柴米油盐的安稳。
这种以钟楼为核心的市井烟火,与鼓楼周边的盐商文化形成奇妙互补,共同勾勒出“以盐兴市”的城市图景。对古代运城而言,盐业生产与交易是城市的生命线,而钟鼓二楼的存在核心,便是为此校准时间刻度:清晨鸣钟,宣告盐池开采、商号开市的开始;日暮击鼓,标志盐工收工、交易歇业的终结。盐商依据钟声核算账目,盐工听着鼓点往返盐池,普通百姓顺着钟鼓声安排生计。这座城的“生物钟”,让整个盐运体系井然有序。
然而,这对双子地标在战乱中遭遇了相似的命运。1947年,在解放运城的战役中,战火将钟楼彻底吞噬,鼓楼主体也被焚毁,仅存一面基座的砖券门洞。但即便在断壁残垣中,它们与盐业的关联仍清晰可辨——那些刻着盐运印记的建筑构件,无声诉说着“因盐而生”的城市密码,成为那段盐运传奇的见证。
题字寄意
砖木之上的盐文化密码
今天所见的运城钟鼓楼,虽均为现代修复,但总有一些历史被遗留了下来。细看钟鼓楼上的题字,从基座四门的匾额到顶层檐下的题刻,可谓一部刻在石上的盐文化词典,将运城与盐池的关系、盐运的辐射范围娓娓道来。
鼓楼基座东、西、南、北四门的石匾,堪称盐池生态与人文历史的浓缩,延用的是明代城墙四城门的题字。东面“放晓”与西面“留晖”,以诗意笔触勾勒盐池的自然节律:清晨朝阳破晓,万顷盐湖被染;黄昏余晖洒落,湖面倒映着晚霞,早晚时间对照,暗示盐业活动随日出日落展开的规律。南面“聚宝”指的是盐池禁墙三个主要城门中的聚宝门,其是盐结晶外运、盐业交易的中心场所,两个字道尽了运城因盐而富的秘密。北面“迎渠”则指水利与盐业的共生,为纪念隋代河东督水监姚暹修建姚暹渠而命名。这条人工河渠不仅保护盐池免受洪水侵袭,更承担着城市防洪排涝的重任,即便到今天仍是运城城区防洪排涝的唯一通道和水生态景观带,字里行间满是古人对水利智慧的敬畏。
鼓楼顶层檐下的四块蓝底金字横匾,则将视野拓展至广阔的盐运版图。“南达樊邓”(樊为湖北襄樊,邓为河南邓州)、“西入秦陇”(陇为甘肃天水)、“东逾周宋”(周为洛阳,宋为开封)、“北及燕代”(燕为北京,代为大同),这16个遒劲有力的颜体字源自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的《晋问》,精准描绘出河东池盐远销的范围。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这些文字如同一张无形的盐运地图,既突显运城盐运枢纽的重要地位,也让后人得以窥见当年盐车辚辚、商旅不绝的繁荣景象。
重建后的钟楼四门题字,则从更宏大的文明视角呼应着盐文化根基。东门“启夏”指河东开启了中国第一个王朝的历史,大禹建都安邑,启建立夏朝,这里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西门“封虞”关联舜建立的古虞国,更是将运城的文明史向前延伸;南门“来薰”取自舜帝《南风歌》“南风之薰兮”,既指盐池滋养万物的南风,也暗合盐业生产依赖的气候条件;北门“拱极”喻指河东作为古中国地理原点的地位,与盐池吸引四方商旅的向心力形成呼应。四块匾额“文明源起-盐池滋养-四方来朝”的文化逻辑,与鼓楼的盐运主题形成时空互补。
建筑形制与题字的呼应,更显匠心。鼓楼十字歇山顶与半圆形券洞的空间呼应,加之三檐两层的楼阁式结构,让题字在不同高度形成视觉焦点,从地面到空中层层递进地讲述盐文化故事;钟楼“凸”形平面与十字歇山顶的组合,通过抱厦、平座的设计更强化了冲击力。而飞檐下的风铎、梁末端的瑞兽、正脊上的屋刹,这些装饰寓意祈福纳祥、避火消灾等。可以说,钟鼓楼的每一处都成为盐文化的载体。
修复新生
从历史遗存到文化符号
战火让钟鼓之声戛然而止,但这对地标建筑的文化生命力,并未随砖石崩塌而消逝。当代复建工程不仅是对建筑本体的修复,更是对盐文化记忆的唤醒。
鼓楼复建于2013年~2015年,遵循原地址、原形制、原材料、原工艺的原则,彰显着对历史的敬畏。施工团队以1940年的老照片为依据,结合北半部留存的基座,精准还原24米通高的砖木结构:三檐两层的楼体、十字歇山顶的轮廓,甚至飞檐下的风铎、正脊上的瑞兽装饰,都力求与历史原貌一致。据说,在楼上还有一面巨大的牛皮鼓——鼓身庄重,鼓声悠远,让“无鼓不成鼓楼”的古语成为现实,重新回荡在运城街头。
钟楼的重建则与盬街开发同步。这座高达28米的砖石木混合建筑,下部为十字券拱形门洞基座,上部为二层三檐十字歇山顶,形制宏伟。楼内有一口“百福钟”:因元代原钟形制无存,专家以明代青铜钟为范本,邀请了13个县市的百名书法家书写100个“福”字铸于钟体,赋予其为百姓祈福的新内涵。钟声刚劲悠长,十里可闻,承继着运城古老的青铜冶炼技术,亦奏响了当代发展的强音。
如此修复,并非简单复古,更注入了适应现代生活的巧思。楼体的夜景立体亮化让钟鼓楼在夜幕中焕发光彩,与盐湖的夜色交相辉映,让游客能在光影中感受古今叠合的奇妙。尤其毗邻的文化广场和盬街,加以非遗项目与河东小吃,让历史地标从封闭的文物变成开放的公共空间,成为市民休憩、交流的场所。
如今的钟鼓二楼,早已超越报时、瞭望的实用功能,成为承载城市记忆与乡愁的文化地标。对老一辈人而言,它们是童年记忆里的城市中心,钟鼓声里藏着放学后的嬉闹、集市的喧嚣;对年轻人来说,它们是了解本土文化的窗口,从“放晓”“留晖”中读懂盐湖的晨昏,从“南达樊邓”中想象盐运的万里征途,从“启夏”“封虞”中触摸文明的脉络。而且随着这两年的文旅火热发展,越来越多的游客慕名而来,触摸那些刻着题字的石匾,在晨钟暮鼓中感受运城与盐的千年羁绊。
从明代定型的钟鼓双子星,到当代修复后延续的精神地标,运城钟鼓楼的变迁史正是河东盐文化传承的缩影。它们矗立在盐湖北岸,既守望着过去——那些盐商的故事、盐工的汗水、治水的智慧;也迎接着未来——让盐文化的基因融入城市的血脉,成为运城走向更远未来的精神根基。这对地标承载的,早已不止是时间的流转,更是一座城市与一种文明的永恒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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