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忆芳华

■安思頔

又是一年初夏，广州的木棉尽数凋零，榕树也已枝丫繁茂绿树葱茏，不知道康杰中学的梧桐是否也已在哈佛大道上投下一片清凉了。

恍然间发现，距离高考已经两年，距离我转专业成功也已经一年。

此刻我就坐在转专业面试的等候室，窗外阳光刺眼，蝉鸣聒噪。一年前也是如此，不过今天我的身份发生了转变——成为这场考核的工作人员。看着坐在等候室里的学弟学妹，或是紧张到深呼吸，或是低头默念自己准备的材料，便想起一年前为此事焦虑不已的自己，也想起两年前为高考拼搏的自己。

两年前的初夏，我正坐在康杰中学的教室里，穿着一身校服，在吱吱呀呀的电扇下为我的未来奋笔疾书。

我对高中的记忆几乎全部都聚焦在高三的那一年，前面的两年像是按下了快进键在记忆深处一闪而过，而就是那个暑气未消的九月、金桂飘香的十月、万物沉寂的寒冬腊月、乍暖还寒的三月、春光明媚的四月、匆忙紧张的五月和依依惜别的六月却拉得像北方冬日的夜晚那样长，长到似乎用一辈子也说不完。

如果从九月开学的夏末说起，那微凉的夜晚里聒噪的蝉鸣似乎在提醒所有还没适应准高考生身份的我们回神。我们的教学楼离风华苑很近，那里栽了几棵桂花树，初秋时节金桂十里飘香，在教室门前都能隐隐闻到。我给冬日午后蜷在超市门口楼梯上打盹的“胖橘”取名“骆一锅”，无论是谁路过都要投喂它一口。那年冬天，加绒的校服外面再套一件羽绒服还觉得冷，可初雪的那天，大家都顶着寒气放下笔跑到教室门外，就连上课都无心再去学习而是时不时望向窗外。熬过冬天就是万物生长的春天，初春的玉兰花一簇一簇开在窗前，很快我们便在百日誓师的口号里迎来热烈的夏天。

说实话，谈起“夏天”“蝉鸣”“阳光”“五六月”这些饱含生机的词汇，我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某个青春洋溢的少年或者有关爱情的什么东西，而是我的挚友，就像她听到《鼎沸》这首歌想起的人是我一样。在某方面我们总有一些无法言说的默契。我们一起吹过冬日的烈风、听过夏日的蝉鸣，看过落日晚霞、明月星辰，逃过压抑难熬的晚三自习，争论过难题也共同经历过失望，从破晓陪伴到天黑。还有每周激动人心的《新闻周刊》时刻，所有人都会搬着椅子凑到前排，而我会坐到她的课桌边，偷偷拿出橘子分她一半，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可以说，她陪我度过了至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初夏——我高三的最后两个月。

隔壁办公室像是我和好友的另一个家，每个老师都会在我们遇到困难时耐心讲解和指出问题，也会在考砸难过时收留每个人，接纳我们的泪水与牢骚。高三的最后两个月，我们几乎是每天教室熄灯后还会留在那里学到快半夜，然后一起结伴回家。康中风华苑左侧的哈佛大道是我们放学的必经之路，白天两侧的法桐连成荫蔽，三两结伴的学生嬉笑打闹；夜晚它又寂静而漫长，我们就在这条笔直的道路上，或谈论当天的试卷，或诉说对未来的担忧，也共同期盼着属于我们的光明未来。

夜空漆黑浓重，抬头便能看见一整片天空的星星，我们便被笼罩在星穹之下。北方初夏的夜还有股凉意，风从拉链敞开的校服外套灌进衣袖，身边的人微微瑟缩一下，月光如瀑，全都倒进她的眼眸。

我在广州的大学也有这样一条路，好巧不巧，正是我回宿舍的那条必经之路。平时下了晚修经过时总感觉阴森恐怖，也没有觉察到它的神奇之处。昨晚，月光不知怎的澄明如水，像极了两年前无数个与挚友结伴而行的夜晚。恍然间，将它与高三从教室到出租屋的那条路重合，婆娑的树影，狭窄的小道，还有亮灯的保安亭，那种久违的充实与熨帖感涌上心头，好像又回到了高三。

时间好像树脂一样黏稠，我在那个当下仿佛是凝结在琥珀里的一只蝴蝶。

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小路，还有差不多的心情。

今天广州的天气很好，天是扎染颜料的那种蓝，喷薄着几朵自由而丰满的云。还是那条从宿舍前往教室的必经之路，像极了康中午后的哈佛大道，除了被所有写手夸口称赞不免落入俗套的炽热的阳光、聒噪的蝉鸣、阳光下斑驳的树影，还有树荫下居然泛着丝丝凉意的清风、我背着双肩包骑着单车打在墙上的影子、午后灌木丛边打盹的猫、耳机里形容夏天的音乐，无论哪个意象随便提取出来都可以迅速将我带回那个紧张匆忙却有无限期待和可能的初夏。

还有十天就要高考了，翻了一下相册，发现我高考前的时光并没有十分苦涩艰难，还过得有滋有味：5月9日在参观考古基地，5月20日是毕业典礼，6月3日在看日落，6月4日在切蛋糕，6月5日在作最后的告别。这些记忆离我又相近又遥远，但没有忘记的是我们总能在枯燥无味的时光里为自己找些乐子，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足以将试题带来的疲惫一扫而光。

我还记得曾经的“一超”“二超”还是售卖泡面零食饮料冰淇淋还有早餐宵夜的，下自习后总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一点课后的放松时刻像是偷来的一样。常常在课间操期间抽空去找理科班的朋友讨论数学题，虽然不远但要越过一个平台到另一栋楼才能见到，平台上吹过的穿堂风唤醒早起的困倦。体育课虽说是自由活动可以待在教室里自习，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上操场溜达，毕竟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合法娱乐时间。偶尔也有一些小插曲：某个飞蛾闯进教室的晚自习或者是某个下雨天不小心闯进教学楼的流浪狗，一时间把原本学习紧张又寂静的教学区搞得鸡飞狗跳。其余紧张的课间十分钟，只要大家有空，就跑到教室外围成大圈踢几脚毽子。

为了毕业典礼最后的大合唱，早晨中午活动课连续几个月循环着《夜空中最亮的星》，虽然最后典礼上大家不约而同地抢了节拍，但仍然留下了最珍贵的回忆。拍毕业照和毕业典礼在同一天，一整天都没有学习，最朴素的面容却拍出了最开心的照片。

“当时只道是寻常”。马上又是一年高考季，我又想起那群远在天边的朋友们还有与他们并肩的岁月。

即将高考的学弟学妹们，或许你们此刻正遗憾着曾经、焦虑着未来，但我想说，请把握住当下，跟身边的朋友郑重地道一个别，也请对自己怀有最大的信心，让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高考不是人生的终点而是起点。

“愿你们合上笔盖的那一刻，有着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