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发布者:时间:2023-06-03
□黎建月
对于收藏,别人是爱好兼着利益,我却总倾向于情趣。情趣不稳,收藏也便即兴,飘忽不定。
比如,那天看见古玩店老板的桌案上有一堆猫头瓦当,说是清代的——家人拆老房子时留的几块。
一眼扫过去:那瓦当斑驳陆离,一激动就六只“小猫”一锅端了。弄回家了才开始犯嘀咕,干啥用呢?
那时,村里正盖着房子,原想要往院墙上使用,那一坡整齐的琉璃瓦冷不丁插几片老瓦,也不匹配呀。那么,给院子墙开个小瓦窗装饰一下?几片又不够。况且,那时墙体的活儿已经收尾,要弄就得重新打墙掏洞,关键是觉着不搭,不伦不类的。
那就洗净了摆茶台上,当个茶宠用吧。只印象里见有用秦砖当茶台的,未闻有摆一堆汉瓦的,这就有点惺惺作态、东施效颦。
一时间,这六只“小猫”挠抓着我,不知其可。看来是砸手里了,所谓怀于旧泥于古,最终收获了一堆无用之用的寂寞。
那就寻个不起眼的老鼠洞隐了吧。
便忘了此事,直到某一天又遇到一只“大猫”。也是偶遇之缘分吧,一只猫头瓦当,一枚猫脸滴水,既宽大又阔长,明显比前次的来得大一号。年份倒也确凿无疑:明代的。虽被几百年的风雨剥蚀得老态了几分,细察之下,仍可见栩栩如生的动感。
猫者,亦虎相也!所采取的正是照猫画虎的反用,既去掉老虎伤人的脾气,又保留猫咪的慈祥,不亦快哉!
总说是秦砖汉瓦,此时反觉得历史上的“首砖”之出现应更早于秦,至少在先秦。所谓“说有容易说无难”,既然孟姜女哭长城的典故出于秦始皇,说明那时烧制砖瓦的技术已经是很成熟,并得到了较普遍的使用。如同唐诗宋词一说,只是诗词的鼎盛期而非滥觞。
想来灵长目的人类也是聪明,一把烂泥巴经火烧制而成秦砖,成汉瓦,成先秦陶罐,成各形盛器,至后来的浮梁之瓷。如此一路走来,如一把火炬的功劳,紧跟着文化文明的进步。
关于瓦的真切记忆,还是少时的那点积攒。那时,农村搭棚子盖厦,大都是土坯墙,顶多四角间口处砌个砖垛子吃重,倘若谁家盖了一砖到顶的房子,自当是青眼有加,有钱人家啊!娶媳妇说媒也当算上一条。
再就是顽皮顽劣到上房顶的游戏。趁大人们不在家,跟着大点的孩子搭梯子爬墙上房顶,一溜三四个小矮人,猫着腰,紧着步,听着脚下瓦片被踩得咔嚓嘎嘣的声响,那个刺激啊;或捡到个不知啥时候飞上去的沙包、鸡毛毽子,便一阵子兴奋。
胆子大点的,会表演掏鸟窝的惊险绝技,小心向房檐挪着步子,觉着差不多了,就改做卧姿爬行,歪着脖子伸长手臂去摸瓦下的鸟窝鸟蛋,那份惊险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若是恰好被大人撞上,一嗓子喊来:小娃儿,还不下来!吓得一群小孩魂飞魄散,慌张中呲溜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怂样。
小娃们也知道,一来大人担心他们的安全,二来心疼房顶的那些瓦片,怕被踩烂了屋里漏雨。
现在想想,上房揭瓦之行为是否为村里孩子第一次登高望远的体验?骑在高高的房脊梁上,转着头四下张望,看村子里鳞次栉比的房舍院落,看天际苍穹,顺便也看外面的世界。
是什么时候起,再去回望那一坡厚积着尘埃,匍匐着蒿草,挺立着瓦松的青砖灰瓦,如一曲峥嵘岁月稠的韵味,或似一份年久失修难于言表的诗性?又是什么时候起,品得了第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生忧伤?
噫吁嚱!一片老瓦竟藕丝般与老屋、与家乡、与故土、与遮风挡雨的怀抱,一并被连了出来。
初夏燕翦,风铃叮当,五月情愫,巷陌炊烟。岁月不似候鸟,日子却总是念着旧情。
如是,檐牙高啄下的旧忆,宛若怀旧文人的无端情绪,积存久了,便洇染作岁月的雨季,缠缠绵绵地滑溜向故土那一爿渐行渐远的老屋檐头,一行行,一滴滴,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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