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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薰兮(下)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时间:2023-06-01

■李立欣

公元616年,正月。

河上南风起,人间瑟瑟然,几位壮汉坐在太原留守的大营中,围在一堆木炭火的炉子边,撕着肥美的西山羊肉,喝着浓烈荞麦酒,吃着炭火烤出来的谷面饼,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爽朗大笑……

黄昏,汾河上铺满了夕阳血色。一位气宇轩昂、神态威仪的年轻人走出大帐,他目光深远,心事浩茫,他在思考历史的机遇,思考家国的未来……

他的战袍卷起地上一层层砂砾,那些砂砾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的风势,那种“势”是官员与将士的信念与意志,是一种风一样的向心力。而此刻李渊也是看在眼里,明在心上,无数次的思想斗争,他终于与次子李世民的政治抱负同振同频,从而下了反隋的决心。

风起龙城,席卷山河。唐王战旗一路南下,避蒲州之兵锋,渡河西进,攻克长安。大唐在风起云涌的隋帝国焦土上建立。

三年后,随着河之东蒲州的回归,晋之南,逐步成为大唐的红色热土,它是帝国开疆拓土的踏板,是马上天子深情意笃的故地。这里,山间有麻桑,土地多丰粮,潞盐既是民生也是重要的战备物资,它以“股肱郡”的资格在惠风和畅的开元九年被正式改为河中府。

大河之东,南风薰兮。

春色里,南山下。陇上长满柔桑,家家户户养蚕忙,篱下田埂时现采桑之女,村舍此起彼伏鸡犬之声。缫丝之妇抽丝线,抚其绵,朝弄机杼,午捣素练,缝锦衣于窗下,做褥棉于炕头。耳边时闻群童嬉戏之声,夕罩炊烟,柴门前走过三三两两的归去耕牛……

夏日,“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一片又一片的麦田在南风中渐渐变黄,田野中的麦浪一浪涌着一浪。大河湾是黄土的颜色,是大唐帝国的“土德”色系。大地开镰日,五月人倍忙。妇姑与稚童已经走在风中,农夫在烈日下、在南风里,鏺麦,背麦,打麦,扬麦,然后晒了麦粒入仓廪……

站在河水拍打、河滩平阔的“蒲津桥”上,一边是西秦的苍茫余晖,一边是河东的煌煌州府与壮美山河。大唐中都像一座自带光芒的圣坛,以特殊的地缘商贸和民殷物阜地域厚度展现着一座都城的热闹与繁华,它以宽容和谐的文化生态表达了在河之东的文化容量与文化体魄。

文化是一种场,它有宏大的吸附能力,也有自我裂变的超然势能,那种能会转化成一种效应,生发出一种现象,像风一样,浩浩然,煦煦然……

古道,西风,瘦马。远方走来的是王绩,他要归隐河东老家东皋。他是大唐诗歌盘旋于这片土地上的第一缕煦风,他是一个时代山水田园诗的先驱,也是影响汾阴诸才子诗风的重要人物。秋风里,一壶茶,黄土窑外是他与一代大儒王通的身影,他们说文论道,侃侃而谈。不远处有专心聆听的童子,那是少年早慧的王勃,他气宇轩昂,胸聿文华,一序“滕王阁”,一部《子安集》,高情壮思,雄笔奇才,气凌云汉,字挟风霜,分明是河岸深邃夜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文曲星。

又是一年春风至,玄宗圣驾两次来汾阴祭祀后土盛典,那位怀古思乡、写景如绘、乡愁如缕、俯仰古今的河东节度使崔颢从驾,他多年后在江汉的黄鹤楼上预言了“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从此,他成了黄鹤楼上一朵绕不走的愁云,与蒲东的鹳雀楼南北相望……

微风中,王维从蒲州城外走来,他在禹王庙前整了整衣衫,拍了拍脚上的尘土,继续前行,穿过街铺,驻足在玉皇阁下……他打开雨伞,望着突如其来的细细春雨,在小巷里叩开了友人的大门。今夜,他要客居于此,要吃茶,要叙旧,赶明儿与兄长话别。过了蒲津桥,往西行就是长安,他要赶赴皇城……

风和日暄,草木青青,柳宗元和吕温并肩走在大道上可谓英姿风发,春风得意,他们着锦衣,佩黛顶,带着年轻人的精神与活力,风度翩翩,踌躇满志。他要西行,他要送别,蒲州有的是酒肆,有的是夜色,有的是学友诗客……

卢纶从东南方的小路上走来,他稍作歇脚,然后汇入熙熙的行人中,他在神圣的文庙前默念着心中的感慨。他遥望着城东的先农庙,遥望着原野的桑田,感喟着田间的农夫。他在黄昏又登临了城南的薰风台,凭河临风,问语苍茫……

杨巨源从蒲州城中的那株大柳树旁走过,他是前朝耆老、蒲州少尹,他途经不远处的祭武关帝庙,在庙前的酒肆布行、医馆茶坊歇了歇脚,门口就围了一群读书人。那天有风,微风吹拂着他的胡须,吹拂着他那满腹诗文,也吹着他那荒凉的额头……

耿湋与畅当他们从河渎神祠那边走过来,自南门进城,路过城中的真武庙……

还有司空图,他从蒲津桥头走来,骑着他那头温顺的黑驴,一顶斗笠、一袭布衣,一脸的忧国忧民。他望见“二月卖新丝”的行人,他望见“锄禾日当午”的农夫,他在为大唐的未来担忧……

这是一座气象升腾、歌舞升平的繁华都府,春色里,薰风中,殿屋巍峨,牌楼林立,祭坛高耸,庙宇森森。街头是青砖石板,苍翠古树,店铺琳琅,小巷幽深。夜里,都府是喧哗的,红灯曈曈,流丹如霞,万家巷陌,灯火莹莹。有白衣卿相,有达官贵人,有娇容丽人,有文人学士。教坊梨园传丝竹之声,华彩酒楼飘蕙肴之味。呼酒提壶,醉不胜扶。绿莎厅里分明有那么多熟悉的身影,他们都是唐诗典籍中的大腕,都是彪炳诗坛的明星,那么多熟悉的诗歌在此吟唱,那么多风流才子各自捧起“索郎酒”在此一醉方休。魁文阁上灯火通明,那是阳关三叠的琴音,那是羌笛胡笳的风韵……

这座城,这块土地,因为有灿若群星的诗人汇聚而文气沛然,他们的歌飘荡在南风中,成为山河的一道风景。这里注定有一场盛宴,注定有一袭狂欢。他们以唐诗的名义汇聚在一起,散发着和风细雨般的魅力。

“条山苍,河水黄。浪波纭纭去,松柏在山岗。”这是韩昌黎的印象河东。

“晋水千庐合,汾桥万国从……”这是王昌龄的晋南感喟。

“钟鼓严更曙,山河野望通。鸣銮下蒲坂,飞旆入秦中……”这是唐玄宗视野里的大唐中都。

然而,比唐明皇更有视野的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这一天,夕阳西下,大才子王之涣登上河滨的鹳雀楼。他登高望远,心旷神怡,继而才思泉涌,一首五言绝句横空出世,一不小心就成了千古绝句。尽管很多唐诗大腕跟风了《鹳雀楼》,但绝唱只此唯一,它是河上薰风吹来的山河气象,吹来的诗歌艺术高度,吹来的河东文化形脉……

宋元四百年,晋之南的河东人在北方民族融合下增添了更多的北人性格,但他们又不失本土基因的保守、忍耐与节俭,他们质朴厚道、礼让文雅,他们有渴望突破的潜在基因,有顺时应变的处事智慧,他们乐天知命、克勤克俭。他们崇尚耕读传家,崇信民间教化,文化是这片土地上最灵光的风流与风韵。

人一旦解决了吃饭、穿衣、住房子的基本问题,声色之欲就会随风而来。情感需要发泄与释放,于是,就有了啸歌,就有了击打的节拍的兴奋。他们自娱自乐,又说又唱,天长日久形成一种风尚,形成一种民间文化气象。它像风一样起于黄土,漫于野草,吹撒过星星点点的种子,遇到了温度与湿度,从而生发,从而成长。

这里有民间最初的金鸣之音、鼓瑟之韵,有击打之节,有吆喝之声,有歌舞,有丝竹,它们碰撞在一起,契合在一起,就是一种文艺形式。这种文艺形式添上曲,加上酵,一不小心,民间形成了宋元杂剧,有说的,有唱的,混入乐器,加上动作,从乡间热闹到州县,成了一个时代最时尚的市井娱音。

如果说唐诗宋词是庙堂气质的文化,那么宋元杂剧时代的击打啸歌与评说叙唱就带有显明的民间文化特性。金元时期,科举废除,文人失去了上升通道,许多落魄文人的个人心绪常常被寄付于民间杂剧的文学创作。他们和民间艺人结合,组成书会。这种合作像助推器,直接点燃元杂剧的百年繁盛,一时出现了很多星级大腕的剧作家,他们都与晋之南这块土地有扯不断的缕缕关联。不论是窦娥喊冤,还是倩女离魂,不论是《汉宫秋》,还是《梧桐雨》,内容合乎的是小民的口味,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主线明确,人物鲜明。四折一楔子,旦末与净杂,有声有色,非常聚众。节日、庙会,哪里人多,哪里就有班子在此作场。它成了民间盛事与官方举事以及商都商会活动的重要内容。

岁月的长风可以淹没曾经的繁华,但沉默的风物似乎依然可以见证千年的过往与曾经。那些散落于民间的元代戏台在大河之东竟然有八处之多。如果你还想象不出那些古老戏台上的文艺风流,你可以看西里庄古墓里的尘泥壁画,看广胜寺明应王殿的梁下壁画,那是“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做场”。忠都秀是何许人也?她肯定是角儿,是大河蒲东“中都”的角儿。他们应邀从蒲州出发,前往尧都为庙神演出。那个时候,他们已有了成熟的行头,那行头非汉非唐,非宋非元,超越时空,突破了舞台的空间与时间概念,充满了虚拟性与象征性,是戏剧萌芽中自带的艺术天分。

南风薰兮,长风拂动着戏台上的旗牌、账额、神帧与靠背,那些头裹软翅唐巾,身着圆领青袍,腰佩玉带,脚穿皮靴的文官左手提襟,右手执扇,腹中自有经史文章。那些头戴皂罗帽,身着对襟袍的市井人物,唱念做打,布衣开怀自有底层平民的伦理与道德。他们火焰浓眉,施黛团粉,戴连鬓假髯,或双手秉笏,或叉手而立,行姿百态,眉目传情。他们有武功技巧,有舞蹈要素,他们在擂鼓声中,在丝竹音里生动传神,观众却在故事中如醉如痴……

时光如水,民尚如风。人们在行歌吹弹中离不了击拍打节,这种击拍或鼓、或掌、或桌、或凳……在那些各种器物声中,或许只有木与木的击打声最清晰,最清脆,最符合说唱时音乐氛围。晋南人把那叫梆子。于是,它像百味之首的盬盐一样成了一种艺术格式的灵魂,配合上下句两句式自由延长的说唱体得以流行。这些艺术形式如果溯源,起码在晋南的大河附近也有四五百年。这几百年岁月,祖祖辈辈就那么唱,就那么乐,两根枣木梆子他爷敲了他爹敲,他儿敲了他孙敲,敲出了凹槽,敲出了包浆。它像起于河边蒲上之末的风,盘旋,缠绕,撩动着大河内外民众情感与心灵的那一份柔软,成了晋南人文化生活中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养料,塑造着河之东地域人的性格和精神面貌。

清代,蒲州梆子风流于京都,直接敦昆曲而改学,促京腔而臻善。民国,蒲州梆子开近代戏曲风气,在风起云涌的世道变换中,流散飘蓬,有歌有泪。许多传世名伶灿若群星,在乡土民间传为佳话,人们津津乐道,耳熟能详。蒲剧以更加清新的继承与创新成了一个时代的绵绵春风,化春雨,滋万物,风行山野,温暖乡土。情切切,意漫漫。音昂昂,形颤颤,那是何等的“大音绝唱”。咦欤!一念一吼,德义教化于殚心;一叹一悲,情感涌淌于戏外。

在民间,戏剧成了全民的文艺自觉,人们口口相传,相互学做,靠记忆,靠耳音,断章摘段,唱一句是一句,吼一声算一声,不分时候,不分场合,唱的人心走情节,听的人了然于胸,他们在故事里缠绵,在腔调中陶醉。冬季人闲,“发烧友”聚在一起套“家戏”,想不起词就哼,记不得曲子就自个想着唱,道具可以借,借人,假物,搜寻一切可以替代的物件,织布的线头,埋人的号衫,雨靴子、缠腿带、瓜帽瓢、长袍子拿出来就是道具。脸擦面粉,眼描烟墨,桃红颜料手心一揉,两颊一抹就是戏装。“旦角”栩栩如生。他们排碎步,扭老腰,一招一式都是从戏台上看来的。夜里,老油灯下,“老生”吹胡须,抖帽翅,虽嘴里缺牙漏气,倒也趣味横生。虽嗓音沙哑,但也不失唱腔本色。一只胡琴一个调,吱哩哇啦,随心随性。打板敲梆有时候就对了,有时候就错了,谁也不笑谁,笑的是两分诙谐和三分真性情……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唱大戏是乡村里的大事,它常常与庙会捆绑,与节令合台,是十里八乡的大消息。戏台一搭,幕布一挂,火烧摊、凉粉摊,羊汤锅、油糕锅像经年的舞台伴侣,给乡戏添入一味佐料、一帧风景。台子下,看戏的人醉了耳朵,喜了眼睛,鼻子与嘴巴也美了。

听,梆子起板,金鸣热台,继而板胡长弓拉起,丝弦揉出迷人的曲牌,它是蒲剧音乐的神经,情节转换,琴师通悉,指不离弦,人琴一体。琵琶切切嘈嘈,妙音连珠;三弦音色厚亮,八度若飞;竹笛横空飘起,声色悠扬。文官登台,唢呐齐奏;武官上场,鼓锣连击。激越处梆子板鼓如疾风暴雨,慢板时丝竹弹拨似流水行云。蒲剧音乐以其独特的艺术灵气与声色天分滋润着晋南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与每一丝神经,她是天籁之音,是一方水土上滋生的和煦春风……然而,大音在上,唱腔夺彩,或激昂,或高亢,或委婉,或悲凄。或引听者怜悲,继而气冲霄汉;或惹观众哭泣,顿时泪洒襟衣。至欢音处,音乐明快,美若春水。节奏有弹跳之美,旋律露得意之韵,一招一式、一言一行尽显人间欢愉与柔情。

看,生旦净丑,台上角色。小戏丑,大花脸扭头就是戏,抬步就生风,脸谱是他们最有趣的浪漫。台上服饰默然成规,寓意丰沛。短小窄曲,适于武贫之举;宽大长直,凸显文富之韵。王侯将相,饰仙鹤麒麟;相公小姐,绣花鸟虫鱼。庙堂之高,富贵之气如同长空烟霞;扑跌吐火,独见神化之功;吹髯抖翅,犹拷灵魂之问。刚健时,山川凭力能变;欢跃处,寒暑随心可移。台下,面孔粼粼,围层层而黑压压,万睛系于台,表情随了剧情,剧情牵了表情,由和风之徐徐,任风尘之弥扑,形若雕塑,耳朵与眼睛早已如醉如痴……

晋之南,河之东,戏与百姓的生活密不可分。吃饱了唱戏,饿了想戏。闲了放开嗓子吼两句,忙了直起腰,缓口气就在肚子里哼。喜欢了就唱,不喜欢了就听。日子里,新人嫁娶得唱戏,乡间白事得唱戏,那戏叫“乐人”戏。三五成群,十数成伙,他们活跃在方圆几十里的土地上,吹拉弹唱,无所不能,他们血脉中淌着一种基因,像风一样流动在乡野,流动在人们的日常中……

风,从大河岸边的秋风楼上吹起,带着后土神灵的绵绵福荫,绿龙门岸,沐汾河湾,在稷王厚土与峨嵋岭上蕴风调,致雨顺。涑水因薰风而汤汤于河东,条山伴南风而煦育于万物。春和景明,麦苗掀碧浪,油菜染地黄,岭山、塬上,山里、沟里,“忽如一夜春风来”。那花,那白,那清雅,近了醉人,远了醉风,那是人间吹来的香雪海,是南风吹来的一袭素衣……桃花似火,其色灼灼。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花给岭上擦了胭脂,给塬上抹了霞。清晨,枝头上不管是雨水还是露水,即使是夜的眼泪,阳光一灿烂,桃花依旧笑春风……

风,从圣贤立言的纸页上吹起,在河东列祖的家风家训中和煦千年。那些家风家训竭忠尽孝,敦节尚义,以煜煜懿训树范人伦,那是先贤尊崇的家国情怀,也是晋南人价值观的重要起点与原点,是人格与情操的第一节课。在这片丰腴的人文厚土,圣贤代起,灿若星辰,他们“德泽治于四方,轨范昭于后世”,无不蕴含着优秀的传统文化与精神特质。那些家训、家法与家规,在循序因导与言传身教中饱含着深切的语重心长。不管是河东柳氏,还是裴氏家族;不管是司马光的谆谆教诲,还是薛暄文化的熠熠余辉;不管是村野之夫的戒子辞,还是白发亲娘的示儿语录,那些都是这片土地的气与场,是地域民风的风起之地。

徜徉在乡间巷闾,漫步于故宅老街,那些沉浸着厚厚民风的楹联与匾额让人常常心生崇敬,如沐春风。“作事惟勤有获,持家从俭足风”,那风是人楷,是风气。“心头无障居何陋?行处有余地自宽”“门高岂必同王谢,品异但求学管陶”,那是做人处事的境界之风,带着风骨、风貌,处世置身。“为善以为宝”,“积善”方“余庆”,那是人心最柔软的绵绵善意。“敦厚以崇礼”,“积德”且“存诚”,那是做人的默然“格致”。“树滋”“考祥”“安命”“守分”,既是谆谆告诫,又是墨守成规。它们在乡村,在家族,在门第,宛若熏风,殷殷教化,一代又一代就那么吹,轻轻地、柔柔地渗透在世道人伦的血脉中……

风,从人间烟火的柴草香中弥漫开来,伴随着遗传基因与记忆格式最终激活味蕾,从而形成饮食上的特色流。晋之南,河之东,土厚太阳好,农耕千年长,饮食喜欢重口味,大盐,猛酸,烈辣,正甜,或凝脂浓香,或麻味弥狂,热,就热乎乎,冷,就冰爽爽。一碗羊汤煮了几千年,那滋味像风一样至今还是那么美。肉,鲜而绵香,汤,醇而温厚,一撮花椒,一把池盐,白豆腐,红豆腐,葱花芫荽飘上头,饼子一掰,浮油一吹,端起大碗先喝一口……

舌尖温润又敏感,激情且澎湃。它常常能搅起美食之风,那风起于巷陌,弥漫于乡间集会。浮土伴随清凉,美味就在风中。火烧馍、油酥饼,饸饹凉粉、油糕甄糕,要么芮城卤肉,要么稷山卷子。面用刀削,滑爽里有筋丝,热油一泼,香辣焖在碗中。人之所聚,大味生风。绛州火锅以其独特的味道与风姿,出彩美味的同时,也佐证了民间的圆融文化。它迎合了国人善于围绕中心、列次左右的等级观念,更符合大集体与小个人的心理需求。木炭飘紫烟,大伙围一圈,那种氛围是一种风情,更是一种风景。

麦子,白面;面条,馍馍。那是世代河东人憧憬的好光景。他们把喜悦与情爱表达在面食上,包馄饨,捏扁食,搓麻花,蒸花馍。热热闹闹,家和人美;喜喜欢欢,梦若飞花。那是民俗,也是风俗……

农历五月是旧时光鏺麦的季节,也是新农村卖桃卖果的开始。油桃熟了,得一个一个地摘,摘下得一个一个地挑,装了筐,装上车,车得排队。果商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心理拿捏,讨价还价。果农是卖了油桃卖毛桃,卖了毛桃卖油桃,天天风吹日晒,夜里还得披星浇园。遇到好年景,一句“今年油桃价钱好”,人就笑。遇到冰雹大风年,“今年油桃卖不下钱”,人也笑。果农就是那样,有大年,有小年,有挣也有赔,他们惯看了“春风秋月”,血脉中藏着一种韧性。

秋天,地里杀了霜,太阳像洗过的一样。红果压弯枝头,果农要么变现,要么入库,入库是等着镀金,有时候就赢了,有时候就赔了。现在的农人都活在当下,卖了钱供子女念书,书念完给娃娶媳妇,最后把血汗钱送到城里,换汽车、换房子。其实,物质的丰盛与交通和网络的日新月异都一直改变着乡村,城乡一直在缩小着差别。人们基本不为生存物质所困,老百姓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吃得饱,穿得暖。

古人曰:仓廪实而知礼仪。如今的乡村新舍耸立,青砖碧瓦相映成趣,朱户盈门,喜气洋溢果乡人家。巷道平整,如临天街之美,路畅灯明,尽享田园之致。朝对丽日,夕沐霞衣,俨然桃源之趣矣。既具天工之美,又得人情之淳。客来茶做酒,兴至酒做茶。忠厚继世,耕读传家。投桃报李,睦邻之和同与,珠联璧合,秦晋之好相结。夫唱妇随,尽得鱼水之欢,父慈子孝,同享天伦之乐。艺高学优,吸纳山川之灵气,才人代出,滋养教化之功德。若逢吉庆农闲,歌舞升平,夜色阑珊,蒲音清越,激荡慷慨之气,丝竹回转,三叠婉约之声;秧歌翩跹,舞醉红男绿女,花鼓翻飞,击起后辈劲风……

时光如果可以穿越,大河之东应该择一高山,筑一风台,上,仰观寰宇,下,俯察山河。以风听民声,以风阅世情。邀三皇,迎五帝。南风千里,人间舜尧。大河揽怀,西秦望远。风车是风中盛开的白花,田野是大地的七彩色盘。那成片的现代农业温棚像凝固的浮云,有着雪原一样的苍茫。放眼这片土地,绿野平畴,阡陌井然,果园林立,风中飘香。花是季节中的海,是平地上的霞,那霞伴云伴雨又伴风……于斯“西出秦陇,南达樊邓,北及燕代,东逾周宋”。大路通南北,物畅通衢;巡航飞天,朝发夕至。

南风薰兮,池盐妙玉。那一块块、一畦畦、一抹抹的色彩是那样的大气,那样的沉稳,像千年的石色壁画,造型奇古通风物之美,寓意深邃合禅道之心。她是南风的调色盘,带着几分柔美、几分迷离、几分浪漫,成为大运之城最富诗意的“云水谣”……

风,在星中。风愈清,星越明。风,在都市里的万家灯火;在乡间稀疏而聚散的点点烁烁;在大路双向奔流的夜色星河,在人世间的风光月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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