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杏花雨

■祁世坤

清明，是农历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它处于仲春和暮春交会之时。顾名思义，是说此时天气清新、春和景明。清明通常是在农历每年的三月之初，而阳历则是4月5日。今年的清明，时逢闰二月，好像节气推迟了点，其实不然。清明比之其他节气，特别之处还在于它有一首名诗《清明》，作者是晚唐诗人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诗里的具象有行人、牧童、酒家以及纷纷雨、杏花村，由此构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图，使人从中直观感受清明节的诗情意境。此诗据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解读，杏花村不一定是真村名，也不一定即指酒家，这只需要说明指往这个美丽的杏花深处就够了，不言而喻，那里是有一家小小的酒店在等候雨中行路的客人的（见《唐诗鉴赏词典》）。这样说来，这诗着意是写一处雨雾中的花期杏林，这雨就叫杏花（春）雨吧，它又当是诗的主题词。这雨天，清明时节多是这样的气象，它或为细雨蒙蒙，而雨纷纷硬是让诗人夸大了不少。试想诗人阴天在行旅途中，忽遇蒙蒙细雨，又见雨丝密集，不免着急起来，此时又是前不着村，急切地想找个避雨的酒家，眼下见有牧童，手指之处，那里是个村落，分明一处红云笼罩的杏林，显现出那高挑的酒旗，等待着诗人的到来。诗人在这里饮酒解困、避雨赏景，别有情趣。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阴天杏花雨。这样诗人原有的断魂之说不就又成了销魂之语吗？杏花雨日后也就成了清明时节的专属意象，亦即《清明》诗的魅力所在。有句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更见体悟之深、传意之妙。那令杨花飘飞、柳丝摆舞的暖风中，细雨洒湿了林园，杏花更加艳丽，人在林中，沾衣之雨不湿也湿，那又是多么惬意。这杏花，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对于清明这个节气，都是诗意浓浓，如江南的梅雨时节，三月的桃花汛（春水）期，都是借一种物象来标示一种时节。

然而对于这首《清明》诗描述的场景地点和作者却有着一点争议。有人在《中华读书报》上发文（2007年10月14日7版，孙微文）指出，南宋谢枋得编的《千家诗》把此诗署名为杜牧，其实此诗的作者应为许浑。论唐诗，杜牧的名声要比许浑大，杜牧又是多产诗人，就误把《清明》诗记在了他的名下。作者同时指出此诗提到的杏花村既不是安徽的贵池，也不是山西的汾阳，而是山西的蒲州，历史上这样张冠李戴，已不足为奇。

许浑，润州丹阳（今属江苏）人，唐太和年间进士，官虞都员外郎，睦、郢二州刺史，其诗长于律体。他还有《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又名《行次潼关逢魏扶东归》。诗中说他去长安应试，在潼关同魏扶相遇，也可能是新的结识，他们又能豪饮，真是酒逢知己，无所不谈。魏扶东归要去蒲州，许浑会给他细讲在那里的所见所闻，如数家珍般熟稔。他的这首诗，前几句是“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写的是深秋景象。这红叶在杜牧笔下，不是有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吗！我们只需把那个红叶改成红花之落英，“落英晚萧萧”就会意境全变：疏雨之中，行经中条山下，那不成了暮春的杏花雨天吗？我是说，在他的笔下，无论秋景春韵，总觉有着一样雨水的洇染，而沁透出的又是一种浓浓的乡愁。他是把蒲地作为第二故乡，《清明》一诗，也正该是许浑旅次蒲州的生动写照。这首诗概写一处红云杏林和为它所掩映的村野酒店，展现一种令人为之着迷的蒲乡风光。这种描绘还见于晚唐诗人司空图的《故乡杏花》诗：

寄花寄酒喜新开，

左把花枝右把杯。

欲问花枝与杯酒，

故人何得不同来。

诗人在这杏花怒放时节，身置阳春烟景，期待着友人来赏花饮酒，当是诗人在其王官别墅的即景之作，许是他读了许浑的《清明》诗，有了新的感悟。清明是杏花桃花次第开放，也是落英缤纷的时节。晴天你从杏林里穿过，那簌簌随风而落的杏花花瓣，片片如雨飘洒在你的身上，这在诗人的笔下，不又成了红雨沾衣的景象，眼见又是一幅清明杏花雨的别样画图。

如此的蒲乡，花醉、酒醉，人们沉醉在这《清明》诗的意境中。今时古蒲之地的芮城西县，民间还诙谐有趣地用本地的方言传诵：

清明时节雨唰唰，（指雨的密集）

路上行人耍麻瘩。（遇到麻烦）

借问酒家在呀搭，（在哪里）

牧童遥指在兀搭。（在那里）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奇特的文化现象。

从这《清明》诗的诗情画意中，感受蒲地的村野风韵，古今同一，今日更见阡陌连片的桃园杏林，漫山遍野全是花的世界。清明时节，这令人如痴如醉的杏花春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