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对联

在农村，过年写对联是个大事。我的父亲师范学校毕业，能写会画，在绛县文化馆、豫剧团和教师队伍里都待过。我心目中的父亲就是写一笔行草好字，画一手美术好画，刻一刀木刻板雕的巧人，村里街坊邻居过年写对联非他莫属。

腊月一放年假回来，院子里放张单桌，上面摆上砚台、笔、红纸，谁家要写对联，只说贴什么地方、要几副，不论在忙什么，他就腾出手立马挥就，让人拿走。晚上，父亲会再补一些“小心灯火”“敬惜字纸”“细水长流”“锦衣满柜”“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等小对条，让我送给白天来写对子的邻居。

父亲写对子，扶对联总是我的事，一来二去，我见父亲写得最多的内容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恢复高考后，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高考、中考时，父亲写得最多的当属：“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后来，我们兄弟两个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父亲又写了：“勤勤恳恳去工作；踏踏实实来做人。”

对联年年写，心境各不同。不过，我家东房南墙的板架上贴着一副小对，几十年都没变内容，父亲总是龙飞凤舞地写下：“江山如此娇，心潮逐浪高。”

我不知父亲何意，但我知父亲一辈子酷爱画画，为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为了我们这个家，他那简单的愿望似乎一直没有彻底实现过。母亲务农，他上完一星期班，周末回家就和母亲一起种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一个周末，我和父亲母亲在田里干活，父亲对母亲说：“等孩子大了，我退休了，就背个画架子四处画画去。”母亲说：“我咋办？”“工资给你，孩子们照顾你。”父亲笑说。父亲很释然地与母亲一问一答，我听得心酸。几年后，不曾想天妒英才，没等退休的父亲就撒手人寰。

每年腊月，当我拿起毛笔，饱蘸墨汁，提笔凝神的片刻之际，总思绪万千，感慨良多，下笔不由自主地落墨红红的纸上：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