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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诗的方式,寻找自己的高度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得主杨铁军的文学路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郭昊英时间:2023-01-05

文学是一条河,总在大浪淘沙中显现出有分量的真金白银。

2022年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揭晓。三天后,朋友转来了素未谋面的湖北诗人马拉一首诗:

鲁奖宣布之后,最吸引我的新闻来自朋友圈

小说家吕魁转发了一条消息:

芮城县作家协会会员、诗人

翻译家杨铁军的诗歌翻译作品集《奥麦罗斯》

荣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

我读过他译的《奥麦罗斯》,程一身译的《白鹭》

刘志刚和马绍博译的《黄昏的诉说》

作者皆是德里克·沃尔科特,来自圣卢西亚

一个不知名的小国,据说国界被洁白的浪花裹挟

……

诗中所说到的杨铁军,正是两年多来一直和我白天谈诗、谈诗人,晚上和我挥拍打乒乓球的杨铁军。作为一名县级文联主席,对于鲁迅文学奖,除了欣赏与敬畏,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奖项居然能光顾到我们芮城这个僻居一隅的小县城。

对于当代中国作家来说,能获得四年一届的鲁迅文学奖,既是一种追求,也是对自己阶段性创作的一次检验,几乎每一位获奖者都会或多或少产生一些激动与兴奋。

杨铁军却显得超常淡定。

淡定的原因有两方面,其一是他对这个奖项认识不足,还不知道这是中国诗歌的最高奖;其二是他没有把这个奖作为多年的目标去刻意追求,他甚至连获奖名单在网上已经公布了好几天,才知道是由出版社推荐申报的。

家乡——黄土地的底色

1970年,杨铁军出生在芮城县南硙镇大禹渡成村。这里北依中条山,南临黄河滩,是山西的最南端。站在黄土高崖上,看巍巍秦岭,看潋滟黄河,凝视与遐想,是所有生活在这里人们的一种独有的体验。隔河相望是河南灵宝函谷关,向西远眺是陕西潼关。最是落霞与孤鹜齐飞时,看河道蜿蜒,辽阔壮美,西岳华山,隐约眼前。

家乡的底色是黄。脚踏黄土地,农田与村庄是杨铁军儿时的乐园。挖猪草、看田禾、割麦子、收玉米、摘棉花、晒粮食,跟随母亲脚步,汗水晶莹后又凝固在脸上,干涩成永恒的记忆。他是一个干体力活不得劲的孩子,稍一干农活,手上就磨出水泡。农村的艰辛,给了他不可磨灭的生命体验,成了他最初生活的背景。他对我说,后来他还是有点后悔当时对家乡生活的体验远远不够。他说,不然他现在的诗也许会多一些根基。

那时候他一从学校回来,赶上什么活儿,就得干什么活。干活儿太辛苦,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常常被村里人嘲笑说,这娃干活有腰没胯的,看来就不是这块料。然而父母更在意他的学习,很少让他去干重活儿。眼睁睁看着父母辛劳的样子,他时常会因不能分担而内心愧疚。

杨铁军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循规蹈矩,基本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但也有很多有趣的记忆。大约七八岁时,他和一帮小孩子玩打仗,那是在河北邯郸西石门,父亲当时还在部队里,对方一拨小孩沿碎石坡往上“冲锋”,他们这拨小孩居高临下守卫“阵地”,他扔出的一颗石子把对方一个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当晚,受伤孩子的家长找上门来,父亲专门请人家喝酒赔罪,也罚他喝了一杯。

那时部队比农村伙食好,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馒头。有个叫作小波的小伙伴,邯郸当地的,家里比较苦焦,杨铁军常拿白面馒头去换人家的窝窝头,父亲知道后不仅没有指责,还说俺这娃心善。大约四五岁时,父亲在嘉峪关的镜铁山当工程兵,杨铁军常常一个人在部队营房附近垃圾堆上玩,头发蓬乱,衣着褴褛,像个乞丐,有一次竟在垃圾堆里捡到一捆圆珠笔芯,让父亲用了十几年。他父亲告诉我说,咱这孩子之所以叫铁军,就因为我当时在镜铁山当兵。

杨铁军从小性格内向,醒事也晚。高中的时候,甚至到大学的时候,一和女生说话就会脸红。但他功课却始终都特别优秀,从小学到高中,考试在班里一直都把持着第一名,唯一排过一次第二,是因为体育只考了60分。

上小学的时候杨铁军就喜欢绘画,常常一个人拿着画板,四处转悠,寻找写生对象。有一次他来到村南坡口,面对黄昏时分的黄河,灿烂的霞光铺满河面,从高处望下去,突然产生一种惊叹,却又无法描绘。那时候他也背了很多形容词,玩词语填空游戏,但此时再怎么堆砌都无法表达眼前景象。他说,这应该是他对家乡黄河黄土地第一次有了艺术感觉。

他曾迷上古装人物连环画,尤其喜欢画马,先勾勒马头,然后是蹬踏的前腿,一条伸直,一条弯曲,再然后是身体、后腿、马尾巴等,有时候也要画马上的岳飞、岳云、马超、赵云等人,还有他们的兵器,都是工笔。他还根据《封神演义》等小说,自己制作了整本连环画,从画面到配文字,一手包办,甚至上课的时候都在画。班主任发现了也没说啥,因为老师们都知道,功课根本就拿不住他。

初中的时候他迷上了音乐,想学小提琴,却买不起,就自己学了笛子和口琴。他居然还学会了听音记谱,经常拿着歌本,和同学一起唱,其乐融融。到了高中他进过学校乐团,吹圆号,还在舞台上表演过。

上高中时,他看了很多闲书,尤其是武侠小说。高一的时候,同桌王志勇痴迷武侠,每天都从书摊上租两三本书,上课的时候都在看。他经不住诱惑,同桌看上册,他看下册,同桌看完了,不管自己看到哪里,立马交换,通常一天看三本,甚至更多。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他继续看闲书。除了武侠,还看言情小说,看张恨水,看琼瑶,看《人民文学》《少年文艺》杂志上的小说,看柯云路的《夜与昼》,尤其喜欢《夜与昼》里面主人公和各种思潮代表人物在景山上“舌战群儒”章节。他还买了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尽管看了之后不知所云。假期的时候,他集中看了一些西方十九世纪的经典,是父亲专门从县图书馆给他借来的巴尔扎克、雨果、狄更斯等的小说……

广泛的兴趣爱好和海量的“闲书”,并没影响他的学习。1988年,杨铁军以运城地区文科高考第一名、全省文科第六名的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中文系录取。

北大——读写思的青春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充满理想与憧憬的年代。一走进北京大学这所精英荟萃的最高学府,杨铁军便沉浸在了如饥似渴的阅读中。他先是从罗素的《西方哲学史》顺藤摸瓜地读了大量的哲学书籍,继而又读了更多的外国文学,十九世纪之前的,二十世纪现代派的,当时有翻译的基本都读过。阅读外国文学作品的同时,他也涉猎了大量的国内文学书籍以及小说类杂志,马原、残雪、余华、苏童、格非等当红作家作品。那时候他对诗还不大感兴趣,翻到杂志里的诗歌版面,都是一掠而过。但由于当时朦胧诗正在大学校园里走红,他也和宿舍的同学们一起朗诵过北岛的《回答》。对诗歌的真正介入,应该是在上大二的时候。有一次,他与班里同学去八达岭长城游玩,几个人往西走了很远,看到长城内外,莽莽苍苍,当天晚上回到宿舍,乘兴提笔写下了平生第一首诗。一次写诗,终生为诗。诗歌开始进入了他的生活。

大三的时候,有同学赠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套七卷精装本《追忆逝水年华》。带着同学情谊,他如获至宝,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每天看一两百页。这本书对他影响很大,此后一段时间里,他曾模仿其文风写了好多篇散文体的观察。

每逢周末,他都要骑着自行车,或者一个人,或者和蓝强等同学一起,从北大南校门出发,沿着成府路南下。成府路很宽阔,有茂盛的杨树夹道,夏天树荫匝地,感觉十分惬意。他们经过木樨地,往西沿着长安街,扫荡一路的书店,所有新出的书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有一次在王府井书店发现纳博科夫的《说吧,记忆》,素淡的白色封皮,一见就喜欢,当即买了下来。这本书对他影响也很大,好像《追忆逝水年华》的缩微版似的。

杨铁军的北大生活,是在文学的追求与热爱中度过的。无论是四年中文系本科,还是三年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一种未知和对未知的天真,一种沉浸于当下,无论是痛苦还是短暂的幸福,全都被他充分地生活了。

异国——疏离感的焦虑

北大四年本科学业即将完成之际,他还是不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系里让他选择是去《南方周末》工作,还是上研,他选择了上研。上了三年硕士,一闪念之间,他决定出国读博。于是他开始准备托福和GRE,在北大小南门外的胡同里租了一间小屋,每天去听新东方的托福班和GRE班。与此同时,他也在同学的介绍下,被北京钢铁学院(即后来的北科大)人机交互计算机研究所接收,顺利地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时隔不久,他便接到了爱荷华大学比较文学博士研究生的通知书,且是全额奖学金。于是他找到了研究所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中科院院士,半年在加拿大,半年在国内,很理解杨铁军的决定,说他的学生很多都去了加拿大和美国,并表示欢迎杨铁军将来学成回国,还来他的研究所。杨铁军心想,我是去读比较文学的,怎么会回来搞计算机呢。然而,世事也真是无常,那时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后来的自己便像中了魔咒一样,左突右冲之后,竟真地干上了计算机这个行当。

因为办护照手续的各种障碍,杨铁军比大部分的新生晚到了一个月。从北京飞日本成田机场,转机到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第一次坐飞机,一路伴着云层之上的月亮,总是想起“明月出天山”的境界。到明尼阿波利斯下飞机时,天已经黑了。出关后,口渴得很,想买一罐可口可乐,就用蹩脚的英语和售货员要,对方半天都听不懂,后来对方才反应过来:呵,你是要“可乐”。一口气喝完可乐后,换乘螺旋桨小飞机,只坐了十几个人的,摇摇晃晃两三个小时飞到锡达拉皮兹机场。

到了爱荷华城,先是在道奇街住了一年,每天都是走路去上学。先是一段长下坡,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有时候路边还能遇到鹿,在路口右拐,进入红砖铺就的旧殖民街,再走十几分钟,在那里可以坐学校的公交车,或者直接走到学校,经过旧州政府圆顶大楼和前面巨大的草坪,就到了学校的范围。有时直接去英语哲学楼上课,比较文学系也在里面。有时提前去,在学生活动中心看一会儿书,中午在那里吃饭,每餐饭四五美元,面包、浓汤或者比萨饼,加一杯饮料,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第二年他搬到学校的公园草坪公寓,住了三年。每天上学穿过河边街,下一道坡,在一个巨大的停车场乘学校的公交车去上课,或者不坐车,穿过一座小桥,到河对岸,沿着河边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的范围。他对我说,那时候的他像是患了强迫症,每当走过那个小桥,或者在河边走路的时候,都对自己说,这个地方这么漂亮,梁园虽好,但与我有什么关系?一种疏离感总也挥之不去。

留学的学习是很辛苦的。到校的第一个星期,就得看几本书,包括伊戈尔顿的《文学理论》,厚厚一本,他只来得及读最后一章,糊里糊涂就要写一篇六七页的读书报告。他通过改变字体,拉大行距,好不容易凑够了字数,交了上去,却怎么也逃脱不了老师的眼睛。老师名字叫昆斯理,是一个德国人,他的母语好像还不完全是德语,他是所有老师中最严厉的。昆斯理立刻找杨铁军谈话,说他的职责不是给学生修改语法错误,建议他找一个母语是英语的人帮他修改论文。杨铁军后来找了一个比较文学系的学生凯文·劳伦斯,中文名叫柯文,爱尔兰裔。柯文正好在学中文,约定杨铁军帮他学中文,他帮杨铁军改英文。实际情况是,柯文帮杨铁军改英文的时候多,杨铁军帮他练中文的时间少。柯文是一个热情慷慨的人,信奉马克思主义,是个坚定的左派。每次杨铁军写完论文,他俩都坐在学校图书馆的苹果电脑前,帮杨铁军一字一句地修改。这样进行了一个学期,杨铁军的英文写作基本过关了,可以独立完成,几乎不用再让柯文介入了。他对柯文同学充满了感激。

柯文到过中国,对中国有所了解。有一次杨铁军自告奋勇在柯文家做了一次麻婆豆腐,菜不一定地道,却把柯文干净整洁的家弄得乌烟瘴气。复活节的时候,柯文邀请杨铁军去他和他太太家里吃饭,边吃苹果派、火鸡,边看电视直播的玫瑰碗,说这就是美国传统。苹果派太甜,几乎无法下咽。

杨铁军初到美国的时候,英语口语基础几乎是零。第一次去见导师莫瑞恩·罗伯森时,内心忐忑不安,很怕人家说,你一个全奖学生,连英文都不会说。结果是自己多虑了。莫瑞恩是个很好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当地的选美皇后,年老了体型保持还是非常好。莫瑞恩是中文系的教授,研究明清妇女文学的,也在比较文学系任职。作为奖学金(RA,也就是研究助理)的职责一部分,杨铁军会去图书馆帮她找一些资料,复印一些资料。她多次敦促杨铁军去做助教,但杨铁军总觉得自己口语不好,一直都没去。后来杨铁军很后悔,如果自己早日接受了她的建议去做助教,那么英语口语会早几年就过关的。

四年的比较文学博士课程基本修完,就差毕业论文了,杨铁军突然感觉,所学的理论和自己的写作互相矛盾。恰好他到美国的头四年,几乎什么都写不出来,除了学术八股文,觉得自己江郎才尽,内心一直处在极度焦虑中。他把这种写作上的停滞,归因于自己所学的理论(现在看来其实是一种借口),太多的焦虑,太多的困惑,他认为,自己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出路。他和导师谈自己想法时,明确陈述了这种理由。

加剧杨铁军与所学专业剥离的还有一个原因,这就是出于现实方面的考虑。在美国计算机是一条很容易走的路,很多中国学生都转行学了计算机。于是他也决定改行学计算机。他的导师虽然不赞成他的决定,但还是表示理解。

杨铁军被乔治亚州立大学商学院的计算机信息系统专业录取了。他于是开车从爱荷华,千里迢迢来到了亚特兰大。本来他准备吃信用卡的,第一周就在所租的房子里哪里也没去。后来被一个同学“教训”了一通,说必须去争取奖学金。于是他就搭地铁去了市中心的学校,在图书馆里,一个下午发了二百多个求职信件。仅两天时间就被录用到系里计算机实验室,管理系里的几台Unix系统,也负责开发一些系里的服务软件。这个职位除了免学费之外,每个月还给几百块的生活费,基本上能保证必须的花销。第二年他在网上找到一个实习的公司,每周去20个小时,也能赚一些钱,生活也相对宽裕了一些。

杨铁军说,他转学前认为计算机是个机械性的操作,尤其是熟悉之后,不比文学理论研究,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转行计算机以后,他觉得自己当初的预期基本上没错。因为不久之后就开始重新写诗了。那是2001年9月份的一天晚上,他租住的是一个台湾人大房子里的小房间,屋子很小,但很温馨,床也很舒适,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一口气写了四首诗,好像此前五年没有停顿似的。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尽管还是时不时地遭遇写作上的焦虑,但是焦虑已经大大缓解了,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自己还是能写下去的。

但他对异国他乡的疏离感仍没有缓解。在亚特兰大,他买了自己的房子,他总预感自己会随时离开这里,因此一直家徒四壁,连一个沙发都没有买,只买了一种简易的、摊开后可以当床用的沙发。他在爱荷华时还继续保持着在北京养成的买书习惯,每天下课之后回家的路上,都会去沿路一两家旧书店看看,有想要的、价钱合适的就买,结果离开爱荷华的时候扔了很多,慢慢地那个买书的瘾就断了。再加上亚特兰大偌大的地方,竟然没找到像样的旧书店,就更少买书了。可能是因为当时亚马逊兴起,旧书业渐渐转移到了线上之故罢了。

就这样,他在亚特兰大生活了十五六年的时间,加上在爱荷华的四年,也有二十年出头了。上班期间,每天早上开车去,大约40多分钟,五十多公里,11点左右到公司,干一会儿活儿,就去中国城吃饭,开车十几分钟的距离。三点一线,生活过得非常平淡、无聊。因为无聊,杨铁军渐渐产生了莫大的虚无感。

直到回国前几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周围的自然环境其实很美。他住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十年前,这里周围还都是原始森林。他发现了住处附近的一个森林公园,沿着小河,好几条小路,随着地势起伏,蜿蜒进入森林深处,一两个小时都碰不到人。他于是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都要去森林里转一个小时,有时候是下班后,开到公园里,拿出后备箱里的运动鞋换上,怀着迫切的心情走入林子,即便下雨,也无中断。他看着昏黄的水从丘陵上流下来,把半边的河水染黄,另半边却还是绿色,一阴一阳,非常难得一见。等他回来的时候,整条河水都已经浑黄了。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起雾,这里所有的天气他都看见过,森林里的各种景象,他也都欣赏过。为此,他写了很多这里的风景诗。

公司附近也有一个大湖,叫做墨菲·堪德勒湖,每次去中国城吃饭回来,杨铁军都要绕湖转一两圈,大约一两个小时。湖边的小路有一段穿过树林深处,暗无天日,甚至得低头躲过头上的遒枝。在这里,他认识了河桦、山毛榉以及各种橡树,认识了许多珍奇鸟类。湖色密林,百态鸟语,很多都进入了他的诗歌。

他的心依旧是空的,美好的景色只能抚慰一时。低头写诗,聊以慰藉时间的延伸;抬头看天,异国他乡的疏离感总也挥之不去;无端凝神,隐约间听到了故乡亲人的呼唤。

故土——文学键的重启

2016年底,偶遇一个可以回国工作的机会,杨铁军毫不犹豫地决定回国了。随之,那种沉浸于自然的状态也被拦腰斩断,那个时期的诗也告一段落。

杨铁军在上海两年,工作异常紧张。那时候正处于《奥麦罗斯》的修订期,每天晚上回来筋疲力尽,最多只有两三个小时去修订,几乎没有时间读书写作,他于是便有了辞职的念头。2018年10月《奥麦罗斯》出版,这是他的第三部译作。2019年该书获得第四届袁可嘉诗歌翻译奖,2022年又获得了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外。一开始他的目的不过是觉得是又一个学习的机会而已,没想到却获得那么多关注。

上海工作辞掉后,杨铁军又去美国料理了一些个人事务。在那里待了不到两个月,便回到了山西芮城老家。与八旬父母作伴的日子里,杨铁军深深体会到:诗和远方并没什么关联,自己所有的诗歌,其实一直都在作童年记忆的表达,都在抒写着自己的家乡。家乡才是离诗歌最近的地方。

杨铁军对我说,回想自己生活中几个重大的决定,他自己其实并不是人们眼中的那个稳重的人。自己当年出国的原因本身就很荒唐的,想混几年以明白生活的目标。其实,该明白的人早就明白了,不明白的人,出国那么多年后还是不明白。在美国读比较文学博士,本来可以按部就班,拿了博士学位后,在美国大学谋个教职不难,但是他中途却学了计算机。这也是一个激进的选择。后来在上海辞职,也是一个没有考虑后果的决定。究其根源,他觉得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还是写作,可能这些看似激烈的道路选择,都得归因于自己内心对写作的这个需求。对写作来说,这些决定都是合乎情理的,但在世俗的角度,这些决定都多少有点自毁前程倾向。前一阵子获得鲁迅文学奖,似乎是命运对他的某种补偿(karma)。但是他知道,虽然也浪费过很多时间,但他一直在努力,不管发生什么,都还会继续努力。

芮城是诗歌的芮城。《诗经·魏风》七篇,十八章,一百二十八句,是距今2700年春秋时代流传在芮城的民歌。这里是唐代诗人吕洞宾的故里,晚唐诗人李商隐曾在这里生活并写下32首诗歌,清代诗人吴雯、纳兰性德在这里生活并写下了大量诗篇,这里还是民国诗人景耀月的故里,近现代诗人艾青、杨子敏、王洛宾等都在这里留下了著名诗篇。杨铁军作为当今诗界的一股清流,译界的“拓荒者”,生于斯,长于斯,是有其根源和理由的。可以说,家乡芮城,就是杨铁军的“加勒比海”。海外漂泊二十余年,穿越大洋彼岸,走过万水千山,最终回到生养自己的故土,似乎也是一种必然。杨铁军在汉语与英语之间,以诗的方式,不知疲倦地寻找着自己的高度。

(作者系芮城县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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