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菜叶情

农历十月初一回村给父母先祖送寒衣，大巴车缓慢行驶中。我透过车窗看到路旁田地里有一大片长势葳蕤的绿菜叶，心里便直痒痒，很想让当司机的侄儿停车等我下去揪上一袋回家食用，可转过头看到满车乘客，忽然叹笑自己想法幼稚。难不成让一车人等自己吗？你是谁？三张纸糊个驴头，好大的面子！虽然侄子是开车的司机，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菜叶全称是油菜叶，也叫蔓菁叶，两年生草本植物。我对菜叶的情怀源于小时候的饥荒。食不果腹的年代，油菜叶可以用来充饥填腹，满足身体生长需求。没有蔬菜的日子，用叶子做菜食配饭也是一招。

小时候生活困苦，父母经常给我讲，吃饭穿衣趁家所有。农忙吃干饭，细粮馍面干重活。农闲吃稀饭，粗粮拌菜加稠饭。冬天寒风凛冽，农活少，人都窝在家里，母亲熬上一锅玉米糁糁供家人吃。她把平时积存的干菜叶用凉水泡软，再用开水一焯，过水后挤干用刀切碎放上盐备用。那时人们食用油很少，多数家庭都把油熟好放在罐内，吃时用筷子蘸几滴，搅拌到菜内或者汤饭里，哄着孩子美其名曰“油吃一点香”。

母亲每次操作这些食物时，我都站在旁边观看，特别喜欢闻菜的淡香味。她操作时先将油熟热，再把切好的蒜片、干辣椒面往热油中一放，“滋啦”一声就把备好的菜叶放进锅里一搅，尽管油少，香辣的味道还是释放出来了。我赶紧端上舀好玉米糁的饭碗拨上菜叶，一碗稠乎乎、金黄色的小玉米糁配上绿油油的菜叶，色味俱全，味道可口，馋得我小嘴吸溜吸溜的，一碗稠饭瞬间入肚，舌尖还要在碗中不断转动，舔着糊在碗边的糁糁和菜叶，真是回味无穷，口齿留香。

再次和菜叶结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车盘公社工作。十一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忽然听见有敲门声，原来是机关两位同事来找我。“你们有事？”“冷得不行，先让我们进去再说，饥坏人啦！”说话间，俩人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在地上。“这……”“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其中一位同事说：“我们巡逻刚回来，肚饿得不行。供销社关门，机关食堂无人，只好到地里揪些油菜叶，知道你孩子在身边，备有做饭灶具，就麻烦你给做熟填肚子。”

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带进的凉气，看到他们又冷又饿的窘样，我二话没说，取出简易的煤油炉便开火搭水。清洗完菜叶，炉上的水也开了。在炒锅中加大油量，放上花椒粒、蒜片，再加重干辣椒数量，一股香辣味冲锅而出，满房子溢满清香诱人的味道，一盆调好的红辣绿菜叶摆放在桌上。

没有酒水相伴，没有馒头相就，俩人迅速拿起筷子品尝。“美，美，美……”二人连声称好。我知道不是菜叶有多好、多香，而是他们太饥饿了。狼吞虎咽的吃相之下，满满一盆菜叶被吃个精光。望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我深感震撼，真是一盆菜叶救饥荒，填饱了两个大男人的肚子。

菜叶又一次加深我对儿时味道的记忆和怀念。如今菜品丰富，没有人对油菜叶关注，但它却成了我独特的喜好。

老伴知我喜爱油菜叶，回到家，便陪我骑上自行车到村外田野寻找。骑车转到“四眼洞”，周围的庄稼还未收获，地头多台抽水机不停往外排水，乡民站在地边干着急没办法。我下车和他们交谈，他们说，今年秋粮长势好，丰产了却因雨水多不能收回，粮食在地里发芽糟蹋不少。地腾不出来小麦不能播种，明年……唉……一声叹息，道出农人的几多心酸与无奈。

眼前的情景让我没心情寻菜叶了。老伴说时间还早想找朋友谝一谝，我们便骑车来到朋友家，寒暄几句又等来一个书友，他们三位年龄相仿，在一起叙旧拉家常，知己相逢言谈甚欢。交谈中，他们听说我爱吃油菜叶，其中一位朋友笑着说，今年地湿没法下种，不过他弟弟在院子种了一片，院子很近，就邀我们一同过去。

想到今年村民遭遇的灾情，看到菜叶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着沾满尘土的油菜叶，我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菜叶啊，你千万不要再被作为主食救荒解饥了！

你是颗米粒大的种子，长得又黑又丑不受待见。你没放弃意志，在土地的滋润下发芽成长，造福于乡民。你初长成就奉献嫩叶，成为美味菜肴供人品尝；你的根俗称小人参，为蒸煮餐饮提供食材原料，为人们补充营养；你的茎不断生长，开出金黄灿烂的油菜花，供人们休闲观赏；你的种子可以用来榨油，供人食用。你全身都是宝，不断地给人们提供生存食材和精神营养。

油菜叶，虽然我歌唱你，赞美你，感谢你，发自内心喜欢你，但我却永远不希望你再次成为所有人菜篮子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