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正月

人们常说，《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长篇小说，这其中的含义颇多。比方说，小说记录当时一些生活琐事，较之一般史书更为详尽、真切。有些事情在当时史家看来，属于不必记录的“常识”，但在后人眼中却弥足珍贵。过年本是中华民族的重要习俗，虽说古代并无“春节”之称，但时下春节期间的种种民俗却几乎都能从古代探到源头。

“禁忌”乃民俗学的重要概念，正月里的禁忌尤多，譬如直到当下，一些人脑子中还有“正月不剃头”的禁忌，尽管很多专家指出它本属彻头彻尾的误传，但一旦成为民间禁忌就相当难改。那么《红楼梦》里谈到哪些“正月禁忌”了呢？

第二十回，贾宝玉对贾环说：“大正月里哭什么？”同一回，贾宝玉又对林黛玉说：“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这是说，正月里不能哭，也不能说“死”之类的忌讳语。当时，宝黛二人正怄气，黛玉先说：“我作践坏了身子，我死，与你何干！”宝玉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林黛玉道：“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有意思的是，到了第二十二回，仍在正月里，贾宝玉说了句：“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便对贾宝玉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同一回，袭人又对贾宝玉说：“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姊妹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形景了？”原来，这一次是贾宝玉又闹起情绪，忘了禁忌，“信嘴胡说”起来，因为还没出正月，故而湘云、袭人便用这两句话来数落宝玉，其实也是一些安慰话。

要知道，《红楼梦》发展到第二十、二十二回，宝、黛、湘云等人不过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但这些禁忌语仿佛早蕴于胸中，随口说出，只是小孩子事到临头，险些忘了而已，又煞是好笑！再譬如，第五十四回贾母说：“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从这句话，可以看到，正月里的另一禁忌是不能总待在家里，要经常外出逛逛，所以才有春节期间走亲访友乃至“遛百病”等习俗产生。想起来，很多“正月禁忌”难道只是教训人或安慰人的闲话？其实，它如同其他种种禁忌一样，早已融入民族文化血液基因之中，即便小孩子，也似乎天生懂得这些。它们看上去似乎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禁忌，其实从民俗意义上说相当重要，其中寄寓着人类种种最普遍的美好愿望：是啊！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际，为啥要说些“死啊活的”丧气话、哭丧着脸发些毒誓呢？为啥非要待在家中，不与亲朋好友欢聚寻春、献岁迎祥呢？作为凡夫俗子，谁不希望生活充满希望、充满快乐呢？（《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