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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润河东兆丰年

来源:运城日报时间:2025-12-16

雪不紧不慢的,像河东盐池、平陆三河湾、芮城圣天湖里的天鹅精灵,成群结队翱翔在天空,抖动着羽毛,把美丽的洁白撒向人间。远处的中条山、鸣条岗,近处的城市、道路、公园,都失了轮廓,软软绵绵地覆在雪的下面。

这样的天气,是该去盐池看看的。那一片横卧在中条山下的古老盐泽,在雪里,该是另一番气象罢。

路是极静的。雪吸收了所有的声响,连自己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也仿佛被这无边的白吸了去,显得微弱而孤单。风是有的,却不凛冽,只贴着地皮,偶尔卷起一层雪末子,旋一个清凉的小圈,又懒懒地歇下了。平日里那些枯黄的蒿草、裸露的黄土、嶙峋的田埂,此刻都被这最仁慈的造物主一视同仁地遮掩了、装扮了,世界于是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等的素净。这素净里,却又有一种巨大的、沉默的丰盈。

渐渐地,一丝特别的气息,穿透雪的清冷,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那不是草木香,也不是泥土气,而是一种更沉静、更浑厚、带着微咸的、矿物质的味道。我知道,盐池近了。

当那一大片无垠的、被雪覆盖的池面真正展现在眼前时,我还是被震住了。那不是水的白,也不是冰的亮,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温润的、哑光似的白。雪落在池上,似乎也失了锋芒,变得格外服帖,与盐池本身融成一片浩渺的、柔软的固体。池边的硝堆,往日里是黄褐色的、金字塔般的山峦,此刻也成了浑圆饱满的雪丘,像一群静卧的、安详的巨兽。

这寂静太浓了,浓得化不开,仿佛能拧出千百年的时间来。我立在这雪与盐的边界,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微尘。我脚下踩着的,哪里是寻常的土地?这是“河东盐池”,是“盬池”,是《山海经》里提过一嘴的古老存在,是舜帝曾抚琴吟唱《南风歌》的地方。那歌怎么唱来着?“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那时没有这许多的堤堰、畦埂,大概就是一片天然的、映着天光的咸水,滋养着最初的生民。南风吹来,水分蒸发,结晶出洁白的颗粒,那便是最早的财富,是生命得以延续的滋味。

雪的覆盖,像一块巨大的、柔软的幕布,将一切现世的、具体的形迹都隐去了。盐工劳作的号子,铲锨碰击的声响,运盐车马的辚辚,唐宋时畦户的祈盼,明清时盐商的算计……所有这些喧嚣的、生动的、沾着汗与利的历史细节,都被雪轻轻抹平。留下的,只有这空阔的、白茫茫的舞台。在这舞台上,时间仿佛不再是线性的河流,而成了可以随意凝望的琥珀。我好像看见,西汉的盐官穿着厚重的袍服,在这里丈量畦垄;大唐的诗人或许也曾在此驻足,感叹“盬盐之利,邦赋大宗”;宋代的“垦畦浇晒”法,便是在这片土地上臻于成熟;一直到晚清,那白花花的盐,仍是支撑帝国庞大身躯的重要血脉。一场雪,将这些叠压的岁月,压缩成了一幅静穆的、平面的画。我站在这画里,便也成了画中一粒无言的墨点。

风似乎大了一些,从池面卷过来,带着更清晰的咸味。这味道钻进鼻腔,凉沁沁的,却又奇异地唤醒了一种温暖的、关于“根”的知觉。我的先祖,世代便生活在这片被盐泽滋养的河东土地上。他们不曾是盐商,也不是显宦,只是最寻常的农人。但我知道,他们碗里的羹汤,田里的收成,乃至婚丧嫁娶的仪程,或许都间接地与这片池泽发生着关联。盐是滋味之基,是生机之本。这一场雪,兆的是来岁土地的丰饶;而这千年不涸的盐池,兆的,则是这片土地上人群生生不息的底气和缘由。雪是天的馈赠,盐是地的骨骼。一个覆盖,一个呈现;一个短暂而华美,一个恒久而朴拙。它们在此处相遇,完成了天地间一场无声的对话。

我忽然想起柳宗元,这位被贬谪永州的河东人,在写《晋问》时,曾将家乡的盐池夸耀为“晋室之大宝”。他若在冬日归乡,见到这雪覆盐池的景象,不知又会生出怎样苍茫而雄浑的慨叹。

远远望去,白雪如素氅铺展,将河东大地的山山岭岭、麦苗良田轻轻裹覆。这是大地的温床,雪水浸润着泥土,为来春的播种蓄满力量。不远处的七彩盐池、盐池广场、栈道长廊,一群群男男女女或运动或伫立,不停地挥动着手机打卡拍照,他们眼中盛着对丰年的期盼,那期盼与雪色相映成辉,成了冬日里最动人的风景。

雪无声地落在盐池。池面上,雪的覆盖不再那么严丝合缝,有些地方,隐约透出下面池板青灰色的、龟裂的纹理。白与青,柔软与坚硬,短暂与永恒,在这一刻呈现出清晰的对照,却又无比和谐。

转过身,来时的脚印已被微风拂过的雪末掩去大半,只剩下浅浅的凹痕,指向村庄的方向。炊烟起来了,两三缕,淡淡的青灰色,在无瑕的白底子上,画着人间最安稳的符号。方才那浩渺的时空感,那与古人共情的苍茫,此刻被这几缕炊烟一勾,便缓缓地沉淀下来,化成一种脚踏实地的温暖。雪兆丰年,盐泽生民。这雪,终究是落到人间,化入泥土,去护佑明春的麦苗了;这盐,也终究要运往四方,融入百味,去支撑寻常的日子了。

雪落无声,却写尽了岁末的温柔与希冀。时序的寒,是为了让万物沉淀;漫天的琼花,是为了给大地铺就希望。在这雪色笼罩的时光里,笔墨凝华,灯暖引路,天地相融,田畴待丰,人间的美好,正在寒冬里慢慢酝酿,等一场春风吹过,便会绽放出满世繁华。

我最后望了一眼盐池。它依旧沉默在雪后初霁的天光下,那么古老,又那么新鲜。这场瑞雪,覆盖了它,却也仿佛擦亮了一面镜子,让我照见了河东大地深藏的、盐一般结晶的魂。那魂,是滋味,是生计,是历史层叠的年轮,更是风雪过后,生活本身那平静而坚韧的、微咸的暖意。

雪还在落,轻轻的,软软的。雪落在冰面上,像给大地山川盖了一层白色的毯子。南山根下的一排排村舍,炊烟袅袅升起,在雪雾里晕开,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我站在盐湖园最高处的观景长廊下,看着这漫天飞雪,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忽然明白,所谓“瑞雪兆河东”,兆的不只是丰年,更是这片土地的生生不息,是河东人骨子里的坚韧与希望。

杨永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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