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秋声

□朱金华

秋声从晨雾里漫出来。叶片沾着隔夜的露水，风过处，扑簌簌抖落一地。那声音极轻，像是在耳畔翻一本书页，摩擦时光的纹路。我蹲下身，看见露水滴在闲散的石头上，惊动石缝里藏躲的几只蛐蛐，振翅的响动，是山野清晨短促的序曲。

顺着蜿蜒小路往深处走，秋声渐渐稠了。道旁的柿子树最是热烈，满枝橙红缀在疏叶间，像把秋日的阳光攒在枝头，连拂过的风都携带了几分甜意。再往里走，便是松树林。这里的秋声很是热闹。松针被风卷着，在枝丫间追逐，并不嘈杂，反倒让人心里安静。不时有柿子坠落在厚厚的秋叶堆里，裹着松针的清香，渗进泥土。一只灰色的雀儿落在枝头，啄食松子，恰似给松涛配上轻巧的伴奏。站在林子里，听风从树顶漫过，带着远山的凉意。

太阳升得更高些，雾散了，山涧的声音也醒了。溪水显得更清亮，顺着石头上的苔藓往下淌，叮咚作响，像是谁个提着一串银铃在行走。溪边的芦苇丛，几只蚂蚱蹦蹦跳跳，和溪水的叮咚叠在一起，构成山野鲜活的景象。

傍晚在这里行走，秋声别是一番模样儿。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归巢的鸟儿掠过头顶，和着远处村落隐约的犬吠，让山野多了几分静谧。路过田埂，山民在收获苞谷，裹着泥土气息，那是土地在回馈，是日子在沉淀。

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山风穿过院外竹林，摇动林边果树，不时有熟透的野果从树上落下，打破片刻的静。山野的秋声不是单一的调子，是草叶的簌簌、溪水的叮咚、松涛的沙沙，是万物于秋天里自在生长、从容沉淀的声音，是藏在时光里温柔的回响，是天地写给人间的“秋日箴言”。

山野秋声，那风吹林动的韵律，藏着“一岁一枯荣”的生命哲思——秋叶的飘落，将春夏生机化作泥土的养分，恰似人生中那些看似沉寂的时刻，实则是为新的生长蓄力；那虫鸣渐弱的节奏，暗合“顺时而为”的东方智慧，不执着于盛夏的喧嚣，以从容姿态接纳季节的流转。人立于此间，听的是秋声，品的却是对生命循环的敬畏、对时光沉淀的顿悟，仿佛在与千年前“悲秋”又“赏秋”的文人对话，于自然之音里触摸古今相通的生命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