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09-22
□王宏斌
又是一年秋风起,又是一年相思季。村里的大伯大婶、哥哥嫂嫂张罗着收玉米、种小麦,从村西头到村东头,满是丰收的喜悦。这份农村人特有的幸福,深深根植于我的童年、少年,乃至后来为人夫、为人父的岁月里。
这份寻常的秋日欢喜,却从2010年起多了层思念。那年中秋节的前两天,92岁高龄的祖父在经历了久病折磨后,撒手人寰。此后每年的秋天,丰收的热闹里有了份不一样的牵挂。
孩提时,祖父很忙,总是一脸严肃,家里七八个孙子、孙女都怕他。他咳嗽一声,我们就会瞬间紧张起来。现在想来,也许正是这份严肃,让我从小多了份敬畏和谨慎,后来的人生里少走了不少弯路,抵制了不少工作之外的诱惑,始终本本分分做好该做的事。
待我稍大些,祖父常把我带在身边下地里干活。无论是五黄六月割麦子,还是暑热流火在玉米地除草,周末、暑假只要不下雨,我们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去地里的路上。那时的麦假、秋假哪里是放假,分明是“劳动改造”。即便到了冬天,地里没活,爷爷也会带着我翻牛粪、捡羊粪、修地堰、捡石头……祖父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到地里刨刺根,给奶奶当柴火。
和祖父相处的记忆,绝大多数与劳动相关。可正是这种单调纯粹的生活,让我身上没有丝毫“富贵病”,能忍受枯燥和艰辛,能做事持之以恒,也戒掉了可能从身上滋长的抱怨、叛逆、挑肥拣瘦等“臭毛病”。
祖父的生活极有规律。他从不放纵自己,作息都按着表来。那时夏天晚上经常停电,我就和爷爷奶奶坐在村子老城墙的土夯上纳凉。祖父摇着扇子,给我讲他能干、人缘好的爷爷,讲被日本人杀害的父亲,讲精明善良的母亲;奶奶不在身边时,还会讲他和奶奶的相识与婚事,讲家里的苦难史,讲年轻时在兰州“挺相公”的不易。
等到我上了初中,祖父也上了年纪,对我不再那么严厉,虽然依然不给我“放星期”,却多了些呵护与挂念。记得上初三那年的正月十三,学校提前放元宵节假,我骑自行车到家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家里还没电。爷爷奶奶见我回来,急忙转身到锅灶边,忙活着做饭。他俩的交谈里满是对我的心疼,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搜罗出来。那个黑咕隆咚的夜晚,我吃到了这辈子最香的一顿饭。
我考上师范的那个暑假,一天和祖父干完活回家,他被路上修井的管道压断了左腿,住了很久的院。我开学那天,祖父还在住院。临别时,他拉着我的手说:“咱是村里娃,穷苦出身,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团结同学……”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到处湿淋淋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祖父,说得我心里也湿漉漉的。
师范毕业后,祖父已80岁。他70岁时,就不再给村里人做席——煎炒烹炸的,岁数大了颠勺都费劲,但谁家有红白喜事,还是会去帮忙,去账房写对联、记账。他说,村里人叫了他几十年“王老师”,实在不忍心拒绝。80岁后,账房的活交给了年轻人,他就回归家庭了。只是每年除夕,他仍在义务给大家写春联,从早忙到晚,忙得别家都贴上春联了,自家的还没动笔。奶奶常念叨:“耗着墨、费上纸,还搭上时间,不知道图啥?”每当此时,祖父也不作声。反正支下这差,名声在外,奶奶也就嘴上说说。我只管低着头,习以为常地帮忙裁纸、拉纸、晾对联,这几乎就是我的“童子功”。
奶奶去世后,我拉着祖父枯瘦的手走在村里的大路上,路边的人见了都热情打招呼,一边喊着“王老师”,一边叮嘱“慢些着”。坐在路边的老人家也羡慕:“王老师比咱们大十几岁,你看这身体多好!人家这孙子真是孝顺!”但我知道,终究岁月不饶人,祖父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后来我结婚生子,也算是了却了祖父的一份牵挂。他过90岁生日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浪费,不要扰民,就咱们家里人,再叫上困难时帮过咱的老伙计,就行了!”
写到这里,最不愿意提的事还是来了。祖父走了,留下了我们深深的依恋,带走了属于他的时代。我们都很怀念他,怀念他赐予我们的美好记忆,怀念他奉献了一辈子的人生。
都说隔辈辈亲,祖父极少用言语表达,甚至在行动上对我严苛要求,但正是这份沉甸甸的亲情,经岁月沉淀后愈发珍贵,如同一坛子老酒,够我品味一生。
祖父离开15年了,他最爱吃的福同惠月饼,我和爱人每年都会买。他的谆谆教诲,我们永远记得;这份隔辈亲,是家传的财富,我们会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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