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兵老王的故事

牛智贤

对门老王，年过七旬，是个退伍老兵。他的故事，像一杯陈年老酒，越品越有味道。

20世纪70年代初，老王在八达岭长城脚下服役，复员回来后，日子依旧紧巴。到了结婚年龄，家中一贫如洗，爹娘年迈，弟妹尚小，全家人齐上阵，才勉强搊起两小间土坯房，作为他的婚房。

人穷志不短。老王天生一副好身板，凭着军营锻造出的精气神，地里活忙完，便挑起担子，或卖冰棍，或销粉条，常年不闲。十里八村的乡亲，都熟悉他那清脆又洪亮的叫卖声。

转眼间，儿子初中毕业，不想再读书。夫妻俩好劝歹劝，儿子却铁了心要出去闯荡。

老王沉默了。彼时，村里有人带孩子去城市打饼子、开饭店，赚了不少钱。老王心想，既然儿子不愿读书，那就学门手艺吧。他物色了一位好脾气的雇主，教儿子掌握了烧饼制作技艺。

树挪死，人挪活。在上党某地，老王帮儿子租了房，做起了烧饼生意。

年轻人不惜力气，把学来的手艺施展得淋漓尽致，半年下来，居然挣了上万块。

没过几年，家里建起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还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儿子头脑活泛，经商之余，还搞起了发明，鼓捣出一款“便捷式婴儿尿裤”，为媳妇节省了不少体力和时间。

后来，他发现时下人们爱吃烧烤，便瞄准商机，选择晋南一个流动人口多的地方安营扎寨。果然，这步棋走对了，生意从郊区农家院起步，两三年间，日渐兴隆，停车位一时成了极为突出的矛盾。

有热心人出主意说，县城新区一处占地三千平方米的娱乐城，承包人经营不善，闲置多时，不妨租来。在当地人眼里，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的王公子，俨然成了大老板。王老板倒是头脑清醒，先征求父亲意见。人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扩大经营，投资不小，老王不能不替儿子把把关。爷俩经过实地查看、商讨，最终拍板另起炉灶。

又经过一个多月施工改造，先前荒凉破败的烂摊子，摇身一变成了焕然一新的烧烤城。科学的管理、独特的风味、优雅的环境、贴心的服务，让涑水河畔新崛起的烧烤城，很快“火出圈”。

2021年盛夏，郑州特大暴雨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上千万人转移。翻看手机里一幕幕揪心的画面，老王坐不住了。

子弟兵抗洪一线奋不顾身，咱虽然退役多年，可退伍不能褪色，得为灾区做点事！跟儿子一商量，儿子正色说，他眼下正操作捐赠的事哩！好小子，居然瞒我！老王心里半是嗔怪半是欣慰。父子俩以最快速度购置满满一卡车物资。

次日，600里外灾区一处繁忙的捐赠点，两位负责同志感激地收下“山西父子”送来的价值四五十万元的援助物资。

同年秋，汾河上游持续强降水导致新绛县城一段堤坝垮塌，农田淹没，居民被困。灾情就是命令。老兵闻令而动，爷俩再筹物资。一番紧锣密鼓地张罗，老王父子又满载铁锹、编织袋、食品、矿泉水等，风驰电掣支援救灾一线……

老王做好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有人问他一把年纪了，老做好事图个啥？他嘿嘿一笑，咱是党员，咱不带头谁带头？村里一位年过半百的孤独智障人锁儿，整天蓬头垢面，老王夫妇不嫌弃，把锁儿唤到家里，教他洗脸搞卫生，再端上可口的饭菜……

老王来我家串门，我夸他本色不改风格高。他嘿嘿一笑：“俺是在报恩哩。”“报恩？”“以前恓惶的时候，别人肯帮咱，对咱有恩，现在日子好过啦，帮帮人、回报社会，理所应当嘛！”

接着，他讲起45年前那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那年寒冬腊月，老婆眼看要坐月子，家里连鸡蛋都没攒下几个。分娩那天，下起鹅毛大雪，偏遇上难产，连请三个接生婆，都说这阵势没碰见过，不敢贸然下手。俺心急火燎地去公社医院叫人，结果妇产科小刘请假回去办喜事了。家里老婆情况危急呀，俺咬咬牙，一路小跑来到几里外小刘婆家。刚过门的新媳妇听说孕妇难产，赶紧带上东西，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来到家里。多亏她心灵手巧，换来母子平安。

第二天，人家又上门观察，还带来一包红糖和几颗鸡蛋。那年代红糖轻易买不到手。刘医生真是雪中送炭呐！

听说她男人也是当兵的，两口子都乐于帮人。咱也是军人，该讲风格、作贡献，你说是不？从那以后，俺就记着俺是当过兵的，要有军人样；俺又是党员，不能给组织抹黑。

这个老王，真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退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