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东

■胡松夏

春风轻拂面，高铁下河东。山西省境内的河东地区历史悠久、名人辈出，是中华民族的主要发源地，也是华夏文明的摇篮。我对于河东的最早了解来源于历史中的人物，关羽、薛仁贵、裴度、王勃等，既有驰骋沙场的定国武将，也有运筹帷幄的安邦文臣，无一例外，他们既是河东的骄傲，更是历史长空中闪亮的星辰。

下河东，首选河津。河津位于运城市的西北部，与陕西省的韩城市以黄河为界，著名的“龙门”就位于河津市西北12公里的黄河峡谷的出口处。《尚书·禹贡》中有“导河积石，至于龙门”，这可能是古籍中关于“龙门”的最早记载吧。天色微阴，冷风习习，早饭后，我们乘坐大巴车从酒店出发，直奔黄河龙门附近的大梯子崖景区。导游是一位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士，热情健谈，时不时与大家互动，不断活跃着车内的气氛。春日的微风吹过河东的山野，几棵桃树的枝头上还留有未落尽的粉红色花瓣，远远看去仍收藏着春天的生机。大巴车沿着公路缓缓前行，突然，一条奔腾的大河闪现在车窗的外面，从北向南，曲折而行，泛黄的河水汹涌奔腾。哦，这就是中华民族“母亲河”——黄河！黄河从青海的巴颜喀拉山流出，日夜前行，过甘肃，抵宁夏，几经盘旋回转，终于，在内蒙古形成了“几”字形的大转弯，向南流奔陕西、山西。如今，我的脚下就是山西省西南部的土地，因位于黄河的东岸，故称之为“河东”。

大巴车在黄河大梯子崖景区的停车场停稳后，我和同行的朋友们纷纷下车，跟随着导游走进景区，开始近距离感受这片历史深厚的土地。河津是“大禹治水”和“鱼跃龙门”的发生地，也是薛仁贵和王勃等人的家乡，据说《史记》作者司马迁的故里也在河津，当然关于司马迁的故里一直存有争议，可是不管怎么说，河津都是河东地区的重要县市之一。站在黄河大梯子崖景区的山路上可以望见远处的龙门，黄河从陡峭险峻的大山之间穿行而过，奔腾的河水从不足40米河面破“门”而出，激流涌动，一泻千里，可以让人真切感受到群山大河的自然壮观和“逝者如斯夫”的古老哲理。看见黄河上的龙门，我便会想起上古时代的大禹。相传四千多年前，黄河的上游洪水泛滥，淹没村庄田园，人民流离失所，于是尧便命令禹的父亲鲧去治理洪水。鲧采用堵截的方法，但以失败告终。舜继位后，开始任命鲧的儿子大禹继续治理洪水。大禹决定改变策略，采用疏浚的方法，带领民众日夜奋战，最终在龙门山凿出了像两扇大石门一样的豁口，河道疏通，洪水奔涌而下，百姓们过上了安居的生活。上古的这个传说确实美好，给后人留下无数想象的空间和无限的敬仰。诚然，大禹开凿黄河龙门属于上古传说，想象多于现实，但并不代表古人不能开凿大山，不能征服大自然。开凿在龙门附近的梯子崖古栈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梯子崖古栈道开凿于北魏孝文帝时期，属于典型的边防军事设施，以“之”字形回环在悬崖峭壁之上，总长约170米，垂直高度约100米，目前还保留着365个完整的石台阶，因位置险峻，再加上风景独特，被誉为“天下第一挂壁天梯”。我和朋友们沿着狭窄的山道缓慢行走。一边是险峻的山崖，脚下不远处就是奔腾的黄河，而另一面则是陡峭的石壁，大家都紧跟着导游，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穿过“佳人巷”，步行不远就是梯子崖古栈道的入口。梯子崖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了，古栈道石阶上的凿痕依然清晰可见，疏密整齐的线条遍布在不规则的山石上，顺山势蜿蜒而上。犹如一部饱经沧桑的“史书”。梯子崖古栈道一定收藏了昔日的兵戈与战火，也一定记录了岁月的流转与轮回，在斑驳的石阶上每走一步，我都会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为了游客的安全，景区还在梯子崖古栈道两侧加装了防护铁锁链，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不少人走得“大汗淋淋”——有的可能是攀爬时体力支出得太多，有的大概是因为紧张过度。在我国古代历史上，北魏属于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孝文帝是一位高瞻远瞩的君王，他思想开明、作风干练，为加速北方少数民族与中原汉民族之间的融合，孝文帝力排众议，迁都洛阳，改为汉姓，实行民族通婚。不可否认，他所推行的一系列汉化改革不但增强了国力，也为中华民族的大一统奠定了基础。梯子崖古栈道就是北魏孝文帝为强化边疆安全而修建的军事防御工程，而那时北魏真正的防御压力是来自国家的南部与北部。南部先后与宋、齐、梁等接壤，北方则有柔然等游牧民族政权的盘踞。尽管偶有局部的冲突，位于国家西部的梯子崖的压力不会太大，其真正成为前线则是东、西魏对峙时，那时，冲突频繁，战斗激烈，梯子崖古栈道以及栈道上方的倚梯城则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略要地。

登上倚梯城旧址时，我忽然想到途中指示牌上一句话：一跃过龙门，当此青云得路。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攀爬梯子崖古栈道就是感悟时光变迁的过程，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跋涉者，都行走在各自的道路上，最重要的是要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河东多风景，河津居佳地。在艺术的世界中，摄影需要虚与实，绘画需要虚与实，写作需要虚与实。而现实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犹如文字的表述或者线条的勾勒，实的呈现和虚的朦胧都是历史最好的选择。大禹凿龙门属于超越现实的艺术勾勒，北魏开梯子崖古栈道属于写实主义的艺术呈现，都是借助连绵的山脉，也都是“人定胜天”的凿与刻，只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时光大河衍生出的不同的风景。美哉，河东。难忘，河津。

（胡松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19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全国作代会代表，已出版《甲午》《山河》等多部作品，作品被中国现代文学馆等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