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去舅家

□薛慧丽

大年初二，去见好久未见的姨姨舅舅们。听父亲说，今年在小舅家汇合，于是，便携同一家人踏上了那条“阔别多年”的乡间公路。

就要见到久违的亲人了，心绪微微起伏，有点雀跃又有点忐忑。小时候，除过上下学和去自家庄稼地，跟着妈妈走得最多的就是这条路了。寒暑假，还有假日，妈妈总是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前面载着我，后面载着姐姐，一路欢笑去往外婆家。每次去，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外婆家有四个姨姨、两个舅舅，他们待我们都极好。日子虽不富裕，但快乐却很多。

外公是个庄稼好把式，他会用南山上的翠竹给我们做手枪、笛子，编漂亮的竹篓子。姨姨们从地里干活回来，会带甜甜的苹果、梨子和柿子，还带我们去村后的山涧旁玩耍。成群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在石板上搓洗衣服，欢笑声和着潺潺流水声，在山间回荡。下雨天，小舅舅会从供销社给我们买几毛钱一袋的金鸽瓜子。我们在滴滴答答的旧屋檐下，一起嗑着那份闲香。拐着小脚、走起路来不利索的外婆总在小院忙碌，生起阵阵炊烟，把那些闻一闻都会让人咽口水的农家饭摆上矮矮的饭桌。巷道里有要好的伙伴，可以整天疯玩，而不用担心妈妈唠叨。这里曾有的快乐，多得像山路上的小石子，一颗挨挤着一颗；曾有的美妙，美得像山路旁的野菊花，开得动人心扉……

车子很快到了小舅家所在的村子，眼前的村庄似曾相识又陌生，整齐排列的现代化小院、平整划一的水泥马路。方向盘在爱人手中磨蹭了半天，才拐进了小舅家所在的巷道。

爱人笑着说：“路变了，你看，连舅奶家的门都快不认识了。”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曾经熟悉的场景，路旁的树、拐弯处的石头、邻里家的大门环……可那些熟悉风景，此时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我不想做无谓的感叹，毕竟没有谁可以抵得过时间的流逝。只要有热爱生活的心，对美好心存向往，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从宽敞高大、金色对联装扮得喜气洋洋的门楼穿进庭院，一下子见到了那么多熟悉亲切的面孔，一幅幅热情纯朴的笑脸，一句句嘘寒问暖的问候，之前还有点局促的我瞬间被融化。久违了的亲情像暖流传向全身，所有不安疑惑的心结统统打开。小舅像当年的外公一样，亲昵地喊着我的乳名，一遍遍给桌上的果盘添茶点。那双因长年劳作而粗糙的大手在眼前晃动，我心里暖暖的，还有些酸涩。那一刻，我竟眼眶潮热，唯恐没出息地溢出泪来。原来，有些情感从未离开。

昔日年轻的姨姨们，如今都已当上奶奶。她们脸上添了皱纹，身材也微微发福，可笑容依然慈爱，能感受到含饴弄孙的日子也蛮幸福的。

“可算来齐了！”小妗子在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葱花。

院子里的灶台上，叠着五层铁箅蒸笼，三姨一边往灶膛里塞柴，一边和我们聊天。白雾从蒸笼的缝隙钻出，袅袅地散落在新年的阳光里。

表弟们围坐一桌，天南海北地聊着天。“别看你们现在神气，小时候我可没少照顾你们！”姐姐调皮话一出，让几个表弟顿时腼腆，又窘又喜。一路走来有人关爱有人见证，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姐，这事你还记得呢。”一个表弟调侃。“当然！咱们在奶奶炕上玩耍，用枕巾绑在袖口，学花旦甩‘水袖’呢！”姐姐的话引得大家一番哄笑，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小时候的乐事。

表妹抱着身穿红色棉服的小外甥走来，一转身看见小外甥衣服后背绣着“红包拿来”四个大字，把一旁的表弟逗得直乐：“现在的时代，都这么直白啊！”引得众人又是一阵乐呵。

院落里蒙着灰布的老风箱还在，铁皮接缝处洇着经年的油渍。我仿佛又看到外婆坐在那儿，一下一下拉着风箱，火光映红她的脸，灶膛里哔剥炸开的火星，偶尔惊飞院里戏耍的麻雀。

中午，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几十口人坐在暖洋洋的院子里，瓷碗相碰的脆响混着七嘴八舌的谈笑。

离开小舅家时，已是掌灯时分，本村的表弟、姨姨们站在门口目送。天上没有月亮，但巷道里明亮的街灯高悬着，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轮明月。虽岁岁有变，可亲情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