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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最好的待我们”的二舅妈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时间:2024-05-07

□周俊芳

二舅妈去世时,母亲哭了很久。那段时间,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她就会念叨起那些远年事。

(一)

“她十三四岁就嫁人了,嫁的是个有手艺的大户人家,男人比她大十几岁。她小小年纪,就给一大家子做饭、洗涮,手就从来没停过。她辛苦了十多年,因为没生个一男半女,就被人嫌弃,离了婚,回到娘家……”母亲讲过很多遍二舅妈的过往,她们自小就很熟,有很多的亲密交往。若不是嫁给二舅,她们之间该用闺中密友来形容。有些关系不是走得近就好,反而是若即若离,才能相安无事,不生抱怨。

“那些年,你二舅刚从部队上转业回来,家里之前给娶的媳妇在你二舅当兵期间跟别人跑了,丢下个孩子才几个月……”母亲口中二舅的那个孩子,是姥姥从小带大的,姥姥非常疼爱他,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等二舅妈进了家门,姥姥约法三章,分家吃饭,各走各的门。“这个孩子和你们没关系,你嫁给我儿子,但别做我孙子的后妈”。

姥爷是村里的能干人,能掐会算,还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祖上是读书人,光景比较富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姥姥娘家是大户人家,兄弟子侄多,亲戚常来常往,姥姥在婆家有底气,生了两男三女,说话很有分量。

年轻时,二舅瘦高挺拔,英气勃发,当过兵就是不一样,走路虎虎生威,转业到农村也样样出色,难怪二舅妈认准了非他不嫁,哪怕给人做后妈,哪怕被婆婆嫌弃。

天下的父母是拗不过儿女的,姥姥不过是阻拦了一阵子,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并没有拆散早已属意的两个人。

姥姥不中意二舅妈,原因有二,她结过婚,还不会生孩子。

可二舅不仅结过婚,还离过两次婚。二舅年轻时当过炮兵,提了干,可以一直留在部队上。离婚后,他在部队上再婚,娶了一个军人家庭出身的女军医。

可惜好景不长,三四年吧,二舅不知何故要转业回家,女方不肯跟他走,于是两人分道扬镳,女方带走了刚两岁的孩子,从此再无消息。至于其中的因由,外人无法知道,母亲所讲也是泛泛,我听的也是个大概。那个孩子到如今也该六十多岁了,姥姥姥爷并没有见到过他,更无从去宠爱于他。

人生,是个复杂的过程,生活,更是纷乱的存在。很多事情,即便是当事人,恐怕也未必能讲得清清楚楚。当局者迷,身处其中如坠入迷雾,茫然只顾低头向前,哪里能真的厘清关系,分辨出是非对错?常常,过了很多年,再回头才能看清曾经的纷扰。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真正明晰来龙去脉,真正恍然大悟。

人生本就是一盘棋局,能一眼看透,每一步都踩好、走对,无怨无悔,是多么不易。但落子无悔,没有谁有毁棋重来的机会。

(二)

不会生孩子,是二舅妈的一块心病。但她天生乐观,心里不怎么装事。无论姥姥怎么用话刺激她,她都装听不见,低头过自己的小日子。过了两三年,二舅妈肚子一点点大了,母亲说:“是怀孕了!”姥姥却打死不信,话里话外奚落:“肯定是吃胖了肚子大,别听她胡咧咧。大医院查过说不会生,人家才休了不要她的,怎么会有错?”

可怀孕这种事最藏不住,一个月一个样,瓜熟蒂落,二舅妈生了个女孩……大舅生了四个男孩,二舅前头两个也是男孩,二舅妈放了个“卫星”,悄悄地生了稀缺的。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姥姥再撇嘴嫌弃,也难掩喜悦。

每回讲到这里,母亲总是笑道:“你二舅妈真是不走寻常路,生了个女儿,又过了七八年,都四十出头了,谁能想到,又生了个男孩,可把你姥姥高兴坏了……”

二舅妈与我母亲截然不同,母亲高挑干瘦,干练冷峻,走到哪里都有种鹤立鸡群之感;二舅妈随和普通,个头不高,矮胖圆润,因为有风湿病,腿脚不利索,走路缓慢而摇摆。

在我印象中,二舅妈总是闲不住,她不上工在家的时候,院子里会莫名多一些热闹,她一个人就是一台戏,一会儿扫院,一会儿喂鸡,叫这个唤那个,吩咐这件,催促那件,说话声音高,尾音拉长,柔软中增添了亲切。我幼时去姥姥家,喜欢尾巴一般跟在她身后,看她匆忙地进进出出,左摇右摆。她走路磨蹭,但手上干活麻利,上锅头做饭又快又好吃,花样多,味道好。小时候,到姥姥家走亲戚,二舅妈的饭菜是一大诱惑。

母亲生姐姐那年20岁出头,奶奶在贫困和惊恐中离去。父亲在乡下教书,常年照顾不上家。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大的三岁,小的半岁,没办法既下地干活,又照顾孩子。

实在没法子,母亲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两个孩子,搬到娘家去住。那时,二舅尚在部队,家里就姥爷、姥姥和表哥三个人。

我的哥哥和姐姐,童年是在母亲娘家度过的。表哥与我姐姐同岁,是吃我母亲的奶长大的。这段感情非比寻常,我母亲到晚年对表哥还是很牵挂,无形中,总感觉二舅妈是“后妈”,对他肯定不如自己的孩子。

我记事时,表哥已经是家中的劳力,长得魁梧高大,脾气大,说一不二,大人们也会说,都是被姥姥惯的。可以说,有后妈的表哥,前半生都是在呵护中长大。姥姥长寿,九十岁还能自己洗涮收拾,走路麻利,拾掇清爽,耳聪目明。她不仅带大了表哥,还看大了他的两个儿子……

(三)

姥姥是下炕没站稳,摔了一跤后偏瘫在床的。炕为啥那么高?小时候爬不上去时,我也常常埋怨。但如今很少能见到了,它却一次次在梦里出现,童年的欢乐历历在目,窗外的石榴树花开得好艳,石榴好大,一只手也抓不住……

母亲和姨姨们都回去轮流照料姥姥,与同住的二舅妈难免生出了一些意见。人与人相见容易,相处难,特别是姑嫂关系,无非是眼神动作、语气内容等。彼此面子上还好,但心里不免有了芥蒂,姥姥故去后,双方见面也少,远不如过去热络。

二舅妈晚年时,因为表姐和表弟在外头工作,表哥在农村,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表哥跑前跑后,他们相处得融洽和睦。这个被人“质疑”的后妈,却给予了表哥珍贵的母爱。无论姥姥多么疼爱,母亲和姨姨们如何牵挂,母爱,都是无法替代的。

母亲在世时,每每想起姥姥、姥爷,总不免回忆少年往事。“你姥爷带着我去集上,吃一碗羊肉泡馍,再带上一个肉夹饼……小时候,我是在西瓜地里挑着吃西瓜,在堆放棉花的屋子里捉迷藏,每到过年,炸好多的麻花、馓子,一家家给亲戚送……”“你姥姥织了一辈子布,天天在织布机上,给大的小的做衣裳,自己却舍不得用……你二舅妈干缝纫活差,可她做饭拿手,打小练出来的,我只要回娘家,一进门,她二话不说就上锅头做饭:‘二姐来了,他二姐夫也来了,你可是咱家出门的亲戚,你派饭吧,想吃个啥,拣最想吃的点,保证让你们吃得满意……’她和你姥姥之间再如何,她从来都是拿最好的待我们,拖着不灵便的腿……”母亲的讲述,零星的,片段的,突然想起来就说几句,一打岔,就忘了。

二舅妈去世那段时间,母亲断断续续,讲了好多次。纵然有一些不满的话,但每一次到最后,母亲都是感慨她的好,念及她的不容易。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我想,母亲是想她了,哪怕是埋怨的话,也带着一份深深的思念。这是无法遮掩的,亦无需遮掩。有时,思念有多种表达方式,比如流泪,比如微笑,比如嘴上埋怨心里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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