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

杨颖琦

“我想写的是在绝望中诞生的幸运，在艰苦中卓绝的道德。我要另立山头，回到童年，回到故乡，去破译人心和人性的密码。”——麦家

第一次读《人生海海》是在一个读书软件上，本来以为只是著名作家的人生“鸡汤”合集，没想到却是一本震撼我许久的小说。书名“人生海海”是一句闽南语，这极富诗意的四个字中装载着厚重的人生况味：复杂多变的人生如同大海一样宽广，起落浮沉，这里既有日常滋生的残酷，也有时间带来的仁慈。

对于作家麦家而言，《人生海海》是命运之书、人心之书、生活之书和回忆之书。麦家通过对命运、人心、生活的体察和洞观，以回忆的方式为我们建构起文学隐喻和诗化心史。在麦家的笔下，一切的灵魂都是充满了意志的精神武器。作品将命运与人生、人心与人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抒情和史传相结合的笔法，与现实对话、与理想对接，从而实现对生活的超越和对世界的整体性把握。

本书分三个部分，通过“我”的视角，讲述了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上校的悲惨命运。他经历了不同的时代，命运沉沉浮浮，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唯一不变的是人言之可畏，名声远比一切重要。

什么是“英雄主义”？《人生海海》这本书也许能给出一个答案。书中的主人公上校在漫长的岁月中共经历了三次变故：

第一次，13岁的他拜师学做木工，学成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却在一次外出卖货途中被抓去上了战场。不仅生意没了，他的性命也难保，但他没有怨天尤人，坦然接受了此番变故；

第二次，他在部队苦练了一番打仗的本领，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官，还学会了医术。就在他的人生逐渐步入正轨、冲击新的高点时，却意外被抓去战俘营，还被敌人在肚皮上刺青，这也成了他一辈子的耻辱；

第三次，他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成了众人敬仰的英雄，可变故再一次袭来，战后他在医院留职时因拒绝林医生的追求，对方恼羞成怒诬陷他。就这样，他被部队开除，被遣送回村，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村里人毫无根据的恶意诋毁……

“我”一开始只是对上校的“秘密”充满好奇，在一次次的听说中，旁观了上校的一生，看着上校从英雄成为“太监”，被诋毁、被举报、被诬陷……在矿井相遇时，“我知道他已经很瘦，可想不到会瘦成这样子，完全只剩下一把骨头，骨头好像也枯了，也朽了，轻飘飘的。我本来想鼓足力气抱他的，反而被这个轻压垮，哭了。”战争没有夺去上校的生命，监狱也没有困死他，遇见林医生，被诬陷也被照顾，也算另一种程度的安度晚年。他的一生，是幸运也是不幸。命运、性格、时代三者杂糅，共同构成了上校的人生。

“生活摧残了他，但也让他穿越了生死恐惧和世态炎凉，变得大彻大悟、笑傲江湖。”上校生活的那个世界是混乱的，但这种混乱之下，上校的坚韧和释然更加难能可贵。他屡遭命运的捉弄，却一次又一次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他传奇的一生充满无奈与隐忍，但细细品味，他的经历何尝不是时代浪潮下普通人的缩影，我不禁感慨命运的无常。面对诸多挑战和困难，上校从未气馁和退缩，始终保持着坚韧不拔的精神，在困境中抓住机会、学习技能、反败为胜，最终成为英雄。

动荡的时代背景下，每个人起伏不定的命运像《活着》又不那么像。余华的文章，读着能感觉到每个人的底色是善良的，悲惨的人生是命运所给予的，而麦家的这本书中，每个人云亦云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对别人的命运造成怎样的影响。人生如海，我们甚至翻不起一朵浪花。但人亦是大海本身——无论多么变化多端、凶猛，最终都会归于平静。

时代的故事是由每一个普通人书写的，而小说正是将普通人生活中的点滴与时刻凝结，塑造出典型的人物和事件。“漫漫长夜终将尽，云雾散去见天明。”我们普通人的英雄主义，大概就是无论生活多么糟糕，都不抱怨、不服输，咬紧牙关，克服所有的困难。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麦家说：“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你说那是消磨、笑柄、罪过，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义。”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人常说“轻舟已过万重山”，那就继续游吧，一直游到海水变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