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授的心愿

■冯红寅

时令刚入阳春三月，在郇阳大地，我有幸结识了一位女教授，她叫裴红宾。

因为一次考试，我与一名年轻同事，由永济被抽调到大市赴临猗县开展工作，而裴红宾则和她的那位山西师大女同事，由省里特派到临猗县巡视检查。

自己没升入高等学府深造，深以为憾，因而对来自高等学府的人，总是心怀一种天然的敬意。这天上午，她们如期出现在安排的酒店时，倒真让我有点意外：她们衣着简朴，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高知女性衣裙飘飘的风采。

随后的两天，我和裴红宾教授分在同一个考点。因为我们都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出生，同龄人之间的话题自然就多了一些。裴红宾是山西师大生物系的教授，在运时曾住在中心城区的河东广场附近。她告诉我，其高祖清时举家从闻喜县礼元镇裴柏村——闻名全国的“宰相村”迁出，父亲是离休干部，年少从军，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离开部队后把家安在芮城。裴红宾自幼聪慧，6岁上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拼搏，一路领先，19岁毕业于山西大学生物系，之后在山西师范大学执教20多年，并在华东师范大学进修一年，前年随校由临汾迁至省城太原。

谈话间，她温婉如玉，优雅高贵，有着浓浓的书卷气，短而黑的剪发，把干练、潇洒展露无遗，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更闪烁出光芒。

儿童时代，她主要生活在芮城。

她回忆说，儿时在芮城碾米、磨面的石磨盘，至今烙印在心中。那时家里人口多，从粮站领回的粮食往往不够吃。每年麦收过后，父亲总要拿出一部分工资来购买小麦。那时候，放眼芮城县城，好吃的食品实在匮乏，一个老婆婆的豆腐脑小摊，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我眼前便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着来到豆腐脑小摊前，将小手心攥着的一枚5分钱硬币，郑重地递给老婆婆，换得一碗飘散着葱花韭花香、黄白两色交融的豆腐脑。

她幼时喜欢的另外一样美食，是她母亲蒸馍时，留下几个面起子，反复揉，放入盐、芝麻，然后擀成圆饼状，放入灶火壁烤制。待灶膛里蓝色的火苗腾起，舔着锅底，整个灶膛温度骤然升高。伴随着母亲拉风箱“咕哒咕哒”“咕哒咕哒”的伴奏，大约一刻钟，靠在灶膛壁的圆饼一面就鼓起来了。母亲会将饼翻一下，让另一面朝向灶火。不多时，一只只两面鼓起的圆饼就出炉膛了，让整间灶房都氤氲着麦香味。那圆饼的香，让人时隔多年仍唇齿留香。只是，她一时倒想不起这小吃食叫个什么名字了。永济、芮城两地，山水相依，方言、饮食和习俗基本相同，我提醒她，那应该叫“饦饦馍”吧。她恍然记起，兴奋地说：对，对，是“饦饦馍”！

少小时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时光，这一片贫瘠的土地养育了她，同时给了她几多欢乐，言语间她自然时时流露出一种心存感恩的激动。

此刻，她完全沉浸于幼时的欢乐之中，白皙的瓜子脸上不时浮现幸福的笑容。

她父亲多年工作在芮城县，后调至位于永济市的尊村引黄一级电灌站，因而，芮城县、永济市和盐湖区，都留下了她成长的足迹。

芮城县城边的两大“国保级文物单位”广仁王庙和永乐宫，都是她经常光顾玩耍的地方，更远一点的黄河边的大禹渡，她也没少游逛。后来，她一次次骑自行车去盐湖区东郭镇姥姥家，去尊村引黄电灌站看父亲，观赏了盐池，沉浸入蚩尤村，目睹了蒲津渡唐代大铁牛刚刚出土的样子，也游历了解州关帝庙。

这些人文佳处，哪一个不是震古烁今？哪一个不是闻名全国？可惜，当时的她只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少有体验，更无思考。

她遗憾地说，几十年了，一直在外地，忙工作，忙生活，绝少在家乡河东逗留。前几年，她去第二故乡芮城县城，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里还能找得到原来的模样？城市扩建得大而繁华，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原来的县城那么小，像一个镇子，仅有两三条街，撒开小脚丫一会儿就跑遍全城了。如今日新月异的河东大地，让她真正体验了一番唐代诗人贺知章晚年在《回乡偶书》中描述的心境了。

从古至今，每一位游子，都有一种魂牵梦萦的家乡情结，作为一个有作为的知识女性，裴红宾一直拥有这样的情怀。她对河东大地星罗棋布的文物、景点情有独钟。闲聊中，话题总围绕许多文物故事，如永济市的尧王台、董村元代戏台、阎敬铭别墅，盐湖区的解州关帝庙、池神庙，万荣县的秋风楼、李家大院，临猗县的元代县衙、吴王古渡……

对河东热土上灿若星汉、彪炳史册的政治家，她崇敬有加，魂牵梦萦，唐尧、虞舜、大禹、后稷、傅说、伯夷叔齐、裴度、司马光等，还有那些辉映历史星空的文化名人，这些古圣先贤对她影响深远，让她常常因此而自信、而自豪。

临别，她小声告诉我一个久藏于心的愿望：“明年，我将转变一种活法，将背起行囊，游历家乡的山山水水，学写散文，抒写心灵感受，用以弥补多年来对家乡的亏欠。一来，明年退休后，自己干了一辈子的生物学教授职业生涯就画上了句号。二来，唯一的女儿拥有了博士学历并结婚成家。那时，自己就拥有了与家乡亲近、为家乡赞与歌的时间和精力，要走遍河东大地，走近先贤，与先贤对话；看文物，感受古河东久远的历史文化；游景观，感受家乡山河的壮美；走乡间，亲身感受新农村日新月异的变化，抒写出所思所感，留下珍贵的印记，不辜负这美好的时代、美好的家乡，让自己的人生没有缺憾。”

我心中默默祝愿，愿裴红宾教授，把对家乡河东的情怀，化作一篇篇锦绣文章；把对家乡的思念，转化为一首首诗词曲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