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岁月里的流浪诗心——李云峰《司空图传》读后

李云峰《司空图传》书影

司空图是老家永济的唐代历史人物，他晚年著《诗品》的虞乡王官谷，我去过多次。他著的《二十四诗品》，我也看过几遍，然而总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前几天，终于有机会将市作协主席李云峰的《司空图传》拿在手中，静静地读完，才发现诗品竟原来诞生在“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乱世，不仅是乱世，因为唐末的黄巢起义，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更是一个惊心动魄，动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年代。我看得胆战心惊，也常为司空图的流离颠簸而牵肠挂肚，更为他的重义重情感恩感动莫名。我在想，是不是，永济那一块土地的人都有这样的特点。是山水所赐，还是岁月雕造，要不就是历史的漫长与诡异，让人们变得不那么冷漠、蛮横，也没有那么决绝？

有这些思考，是李云峰的书引动的。枕边案头放着的这本书，实在有它的独到与深刻之处。14章的内容沉甸甸的，绵长细密，还因为晚唐的动乱，让人读得有些荡气回肠。想起李云峰写这本书的过程，仅搜集准备资料就用了整整半年时间，因为新旧唐书关于司空图的记录也就只有几百字，要把这几百字丰富成20多万字的人物传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资料搜集全后，他开始动笔。眼前的成品书，文笔从容精准，让人读时眼前会闪动李云峰伏案字斟句酌、下笔成文的情状。而我见过现实中创作阶段的李云峰，那一年里，他的白发骤然增多，量忽地变少，还发作了腿疾，后来检查，医生说是腰上也有些小问题。好在，一心精进、醉心著史的人运气常常不错，李云峰遇到了一位老街深处的老中医，按摩推拿的医术很是了得，竟然就把他的腰腿疾慢慢治好了。他就在腰腿疼不时光顾、血压时而升高的日常中，完成了这一本书的写作，为运城人再现了这位喜欢诗歌的老乡的生平、样貌、情怀和风骨。

有人说，写作是幸福的；更多的人说，写作如农夫耕地一样，也是辛苦的，是脑力活，更是体力活，还是消耗心力的过程。有的人快乐写作，乘风飞扬，才情绽放；有的人逆风向前，孜孜矻矻，像辛勤的农人种庄稼一样，总能收获籽实饱满的麦子与谷子。不管怎样，认真的写作是让人油然而生敬意的，像李云峰。

读他的《司空图传》，饱满的故事硬核支撑了司空图的形象。司空图出身官宦之家，还有一位曾经任过宰相的外祖父。他一生遇到过两位贵人，一位是曾担任大唐科举主考官的王凝，一位是曾担任宰相的卢携。这两位亦师亦友的人，欣赏、敬重司空图的才华与人品，都不遗余力地荐举、重用他。

而司空图对两位恩人也付出了真情和大义。王凝被贬时，他跟随王凝远离朝纲，即使朝廷对他已有任用，他因为安葬恩师，未按时赴任，以至被降职任用。在洛阳遇到在野的卢携后，两人相谈甚欢，成为朋友。卢携重掌朝政后，司空图亦受到重用。而卢携因用人失误，平叛不力自杀殉国。战火烽起，司空图又在兵荒马乱的长安城内，想方设法为恩相的身后事尽了绵薄之力。

司空图出生在唐末，中了进士后，便身不由己地走进了晚唐的时局和政治。两任皇帝先后出逃，他追过一次，放弃过一次。他甚至还不幸落入起义军之手，却又幸运地遇到了旧时仆人段章，不仅避免了灾祸还得到了帮助，真是让人感慨冥冥之中有天意，让《诗品》的横空出世有了可能。

李云峰用了14章，从司空图的出生、青少年时代、中举、遇恩师王凝、升迁礼部、亲历动乱、避乱王官、再隐王官、寓居华阴、自河西归山、总结唐家一代诗、奉诏赴洛阳，直到殉唐而亡，清晰地勾勒出了司空图的生平往事，让人对这位河东先贤、诗坛评论家，有了立体、具象、血肉丰满的印象。在关于《诗品》的分析中，李云峰颇具独特视角，他得出研究以为：《诗品》中的24种特点，与司空图的人生不同阶段的境遇很是吻合，因而诗品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作者生平再现。虽然这只是李云峰一家之言，但其中可贵的探索与思考是令人眼前一亮的。

书中不少史料，是李云峰从搜集到的司空图各个时期的诗作中推理出来的，个中还有不少是合理的想象，李云峰写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让人读来有一种如话家常、娓娓道来的温润，不时会想起他平时与人交谈时的形象。

李云峰为人真诚、实在，对人对事很少有虚誉与敷衍之词。他写《司空图传》同样如此，书中每一事件均有出处，推理周密，表达中肯，正所谓文如其人，体现了他个性的本真与坦诚。

那次听一位朋友与省城一位作家交谈，提到李云峰，这位朋友说，李云峰个性不够圆融，没想到省城那位作家说，李云峰人品如玉，不会虚与委蛇是他的优点。读完书，发现《司空图传》中的传主司空图好像也有这样的特点，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别的？不得而知。文史是历史的一部分，在书作中读到了烽火岁月中诗人四处流浪而不灭的诗心，从这个意义上讲，李云峰的《司空图传》为读者补上了一段晚唐诗史和历史，而恰好那段历史与河东是那样切近，那么多熟悉的地名、风物、山河，值得细细品读与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