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张店的清晨

■郭少华

张店是平陆县北部的一个小镇，这里的羊汤太有名了，南来北往的人总爱在此打一番牙祭。当然我也不例外，每次回平陆老家经过它时，都要饱饱地吃上一碗羊肉泡馍。不过总是吃完一抹嘴，就匆匆而离，对这个小镇并无过多的了解。六月里，蒲剧院要创作一个剧本，时间为一个月，院里就在张店镇给我们创作组租了一个带窑洞的小院，让我们能静下心来进行封闭性创作。这样，我与张店这个小镇就有了更深层次的接触，叫我看到了它清晨的模样。

六月里，哪里的清晨都是美的，有朝阳、有清风、有晨曦，有跑步锻炼的人，有早起忙碌的鸟儿，有沙沙响着、婆娑起舞的树叶，也有拿着扫帚在哗哗扫着院落的勤快人。只是张店镇的清晨，会让人感觉，它不是一个小镇的清晨，它是一片田野在开着色彩的盛宴。早晨六点多，眼睛一睁开，一骨碌从床上起身，急切切穿好衣服，脸也不洗，就迎着晨风出门了。沿着村庄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走上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一片热闹而又宁静的田野。

说它热闹，是各种各样的颜色在聚会。明黄色的麦穗顶着沉甸甸的脑袋，在初升起的光明里摇头晃脑，如教书先生在卖弄才学，有着骄傲，也带着炫耀。若是能开口说话，它们定会吵嚷：“快来收割，快来收割！我熟啦！我最胖！我最圆！”若是再能动弹的话，它们定会努着劲，自己从那麦穗里跳将出来，活蹦乱跳地来上一通丰收舞。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大一片紫色，误以为是来到了薰衣草庄园。问了收麦子的老农，说这是黄芩，一种中药材，全村种了有几千亩。好浪漫的田野！紫色的花成串地连缀着，在清爽的晨风中摇曳生姿。向远望去，银色的电力风车在不紧不慢地转动，在它下面，紫色的波纹在涌起、落下，起伏连绵、漫延至遥远的天边与山脚。偶尔会有种恍惚，觉得那花丛中出现了一位白衣白裙、衣袂飘飞的仙子，挥袖敛裾、叮珰翠环、倏尔扭头、粲然一笑，那一刻的倾国倾城，颠倒了众生、迷恋了清晨，方不辜负这一望无垠的紫色花浪！

绿色，入眼的绿色太多了！浅绿、黄绿、深绿、墨绿、紫绿、蓝绿……都要从人的眼睛里面溢出来了。那绿水淋淋、活鲜鲜，跳宕着、生动着，如随意泼下绿墨的一幅幅国画！路边的小土坡上，一丛丛、一簇簇的酸枣苗，椭圆形叶片上的绿意浓厚得能滴出油来，配上比米粒还要小的酸枣花，如点点洒洒的金粉落在了汪洋的绿海里。矮矮墩墩的扫帚苖如蹲着的矮人，散散落落地蓬勃在农户红蓝砖墙的房前和屋后。那黄绿稚嫩而新鲜，怯生生地长大着。最热闹的绿要属那一片杏园了，碧绿碧绿的叶子间挤着挨着嘟噜成团的杏，它们熟透了的黄脸蛋上打着红胭脂，一个个调皮得像醉了酒的娃娃，甜蜜蜜地笑着挂在枝头上。在这乡野田间，掉落的杏儿是无人捡拾的，因为太多了，到处都是，没有人会去稀罕。不过倒也好，地上爬的虫儿、天上飞的鸟儿倒是都有了吃食。

再往前走，仍是绿色的延续：成片成片的柴胡苗蓬松着，黄绿的窄枝条上开满了柔柔的小黄花，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也懵懵懂懂的，恰似怀有心事的青春少女，靓丽而又娇羞、明媚而又纤弱。稀里糊涂，那心事就流淌了满地满野，黄黄绿绿地迷了人的眼，勾了人的魂，人的心儿也就随它一起流淌了。还有碧绿碧绿的玉米苗，坚强挺立得如挎了枪的战士，还未长得很高，不过那昂头直背的站姿也是飒爽得很！围着木栅栏的桃园里，毛桃子正裹了青绿色的小毛貂，涩涩地在枝头张望着，只是那叠叠层层的绿桃叶儿不时地遮了它的眼、掩了它的脸，它就只能是探头探脑了。

黄、紫、绿，还有云的白、天的蓝，穿着红衣的农妇，构成了田野里色彩的盛宴，热热闹闹像一幅缤纷五彩的画，又似天上的虹把七彩颜料不小心洒落于此，就染就了六月里张店美丽的清晨。

这里又是宁静的。静得在田野上能听到天空中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呼唤；静得站在开满酸枣花的小山坡上，俯视沟沟壑壑，会听到碧水穿行其间的流水声；静得站在绿莽莽的竹林前，会听到晨风吹掠竹叶而过的簌簌声；静得在毛白杨葱绿的小树林里，可以听到自己走路时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呼吸声；静得在种满玉米的庄稼地里，可以听到农人们锄头翻着土坷垃的击打声……

原来，热闹与宁静是可以统一的。在这清静大自然的世界里，也会有着五彩缤纷的热闹。在喧闹的城市里，摈弃掉过多的欲望，随着内心需求的简单，同样也会获取一种真正的宁静。我喜欢六月里张店的清晨，在这里我看到了大自然丰富的赐予，且收获到了一份心灵的宁静。愿这份宁静能让自己在这里创作出好的文学作品；更愿自己再回到闹市里，仍能拥有这份难能可贵的由内而外的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