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打开读童话

张宝晶

在京郊福田公墓，我意外地遇到了叶君健先生的墓。

他的墓地坐北朝南，位于一排若干个亡者墓地的排首，前后和西侧是公墓中的小路。墓碑及碑座全是青灰色的石料做成的，高两米余，宽一米多。墓碑雕琢得形似一本右边展开，左边卷着的“书”立在那里。右侧展开的“书”页的左上角，镶嵌着叶君健夫妇的半身黑白合影照。“书”页中间从左到右并排竖刻“苑茵”“叶君健”，名字下面为“之墓”二字。“书”的右下角竖刻着“季羡林敬题”几个小字，随后是红色的名章一方。左侧卷着的“书”页上，从上到下竖刻着“叶君健是一本书，是一座有待深入开发的富矿”，落款系“文学评论家李保初”。除了“苑茵”二字，碑上所有的字全是黑色的，它说明立碑时，“苑茵”仍然健在。

碑前有三块与墓碑相同质地的四四方方的石块叠加在一起，只是从下往上一块比一块小约十公分，也可以说从上往下一块比一块大约十公分。最上面一块，左边横刻着“我们的生活需要文化的扩大和交流，结果当然是有利于推动整个人类文明和进步”。这是叶君健先生的手迹。这些汉字也是黑色的。右边有一尊一米多高、着裙服、光脚丫的母女二人坐在一起读书的汉白玉雕像。作品很美，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我猜想，十有八九，她们读的是《安徒生童话》。

碑阴刻文谓：“叶君健（1914—1999），作家和翻译家，用中、英文和世界语三种文字创作，十多种外文翻译，写有《土地》《寂静的群山》等多部小说，在翻译中影响最大的是《安徒生童话全集》，为此被丹麦女王授予相当于爵士勋衔的‘丹麦国旗勋章’；共发表文字一千一百多万……”

瞻仰叶君健先生墓地之后，我脑子里萌生出《书本打开读童话》这个题目，觉得它既形象又贴切。

在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我问过不少人，“叶君健”这个名字听说过吗？十有八九摇头。接着我又问他们，《安徒生童话》知道吗？十有八九点头，有的说还看过。于是更加坚定了我写这篇稿子的决心。俗话说，吃水不忘打井人。因为不少人读过他的译作《安徒生童话》，我有责任让他们知道叶君健的大名，我有责任把他们不知道的写出来。

叶君健，老家湖北黄安（后改称为红安）县，1936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外文系，1938年参加发起成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1944年赴英国剑桥大学进修，1949年回国历任辅仁大学教授、《中国文学》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民盟中央委员、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及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2021年3月9日《作家文摘》报，刊发了一篇叶念伦讲父亲叶君健与安徒生童话结缘的文章。

叶君健在剑桥大学，通过丹麦的同学接触到英文版的《安徒生童话》，后来又读了德文版和法文版的《安徒生童话》，越读越发现不同译本之间的差异。他认为要把《安徒生童话》介绍给中国儿童，就必须到丹麦去，学习丹麦文。于是，叶君健利用寒暑假前往丹麦，住在同学家，研究安徒生，参观他的故乡，学习丹麦文，寻找最权威版本的丹麦文《安徒生童话》。从1947年开始，他便在剑桥大学利用课余时间翻译《安徒生童话》。

1949年，叶君健带着他认为最好版本的丹麦文《安徒生童话》回国，在工作之余继续翻译这部16卷、200万字的鸿篇巨制。安徒生用40多年创作了168篇童话故事。叶君健治学严谨，翻译完《安徒生童话》后，又重译，加导读、引介、评论等，也陆续用了40年。出版后，他翻译的《安徒生童话》在中国一直都是畅销书。

《安徒生童话》现有80多种文字的译本，丹麦评论认为中译本是最好的，“只有中国的译本把他当作一个伟大作家和诗人来介绍给读者，保持了作者的诗情、幽默感和生动活泼的形象化语言，因而是水平最高的译本”。为此，1988年，叶君健被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授予“丹麦国旗勋章”，感谢他把安徒生童话介绍给中国，以及他为东西方文化交流所作出的贡献。他是全世界《安徒生童话》翻译者中唯一获此殊荣的人。巧的是，安徒生也曾因其创作的童话获得这一勋章。

《安徒生童话》的作者安徒生，1805年出生在丹麦一个社会底层家庭，从鞋匠和洗衣工的儿子到享誉世界的童话作家，他创造了奇迹，给人类文化进步作出了贡献，他彪炳世界文化史册。

有资料称，随着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一些留学回国的文化人掀起了西方儿童文学译介活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对安徒生和格林童话的翻译。1912年，周作人首次将安徒生童话介绍到中国。此后，刘半农、赵景深、郑振铎等人也先后翻译了部分安徒生童话。当然，20世纪下半叶以来影响最大、至今仍最具权威性的安徒生童话中的译本，无疑仍是叶君健的作品。

童话使人美丽，童话使人善良。在中国很多人金子般灿烂的童年生活里，大多数人都是读着叶先生的译作长大的。那些动人的语言、故事，依然是人们内心深处最纯净、最神奇、最清澈的情结。童话告诉人们要像《小美人鱼》一样对爱情无私奉献，要像《丑小鸭》一样不畏惧生活中的贫困与挫折……

无论甜蜜还是苦涩，读者们在打开尘封记忆的时候，看到的都不仅仅是纯洁可爱的童话世界，而且还包括各自不同时代的童年生活。回望漫漫人生路，人们强烈地意识到，当年好看好玩的故事，早已悄然化作深层的价值观，影响着自己的为人与做事。

从周作人算起，《安徒生童话》走进中国已百年有余，其中的许许多多故事都是能够让人从小读到老的。然而我却没这个福分，小时候家里穷，且生活在不识字的农家，不要说读过《安徒生童话》，听都没听说过。我为人父后，才知道也才买了《安徒生童话》给孩子看，也给自己看。读的遍数多了，我逐渐被那优美动人的文字、卓尔不群的想象，还有那神奇经典的寓意感动着、塑造着。我深信，美好的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