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曹向荣时间:2021-01-19
人间有造酒的说法,淋醋其实就是造醋。
四月间,石榴花红艳艳的时候,人们身上的衣裳由棉变夹,由夹变单。这是淋醋的好时节。
去年收获的柿子,装在屋角那大瓷瓮里。麦子开始拔节了。春风一天暖比一天,出门,双手都不要袖着了。
每个时节做什么,人们不会有半点遗漏,比如,到了这淋醋的时节,家家都做着淋醋的准备。
淋醋要一个小瓷瓮,还需好几个大瓷盆。家户屋里凑不齐,相借。
开春,没到淋醋的大好时节呢,醋瓮就给打开了。这时候,这柿子瓮就不叫柿瓮而能很顺口地叫它醋瓮了。揭开醋瓮,第一眼,你便很不满意,去年一瓮通红的柿子,现在变得干巴巴的黑了。你拿来长长的擀面杖,从醋瓮伸下去,用劲一挑,里面是红红的柿肉,颜色与去年的新柿子一样,只是全是软的,也完全模糊。这是你不想要的。你再将擀面杖伸下去,果然一个硬硬实实的柿子,混头混脑地滚出来。你扔下擀面杖,拾起,掰开,一咬,酸酸的、甜甜的。尝够了,再挑几擀面杖,打出一碗这样的柿子来,家里人都吃。这是醋柿子。
春天里,中午,放学的孩子们,一进家门,手拿擀面杖伸到门背后大大的醋瓮里去。
母亲说,等过几天我淋醋,看你还吃!
过几天,用擀面杖在醋瓮里挑一个完整的醋柿都很难了。这时,母亲真要淋醋了。
淋醋得先搭醋。搭醋是将淋醋的用具,收拾到一块儿搭起来。淋醋的用具,是一高一低两条木凳,是几根木棍,还有一个淋瓮。淋瓮就是那个底端有一个眼的小瓷瓮。
木凳支起来,淋瓮放上去,用绳子把那几根棍子绑好,固定住淋瓮,让它结结实实待在这搭成的框架上面。固定起来的淋瓮,前高后低,呈一个仰望着的姿态,像极了一个能射向远方的探照灯。
淋瓮里面装了红红的柿瓤。去年收回来的红红的硬实的柿子,到来年,发酵成一瓮柿瓤了。屋里屋外散发着醋的味道。醋味的散发,让邻居们知道这一家还是那一家在淋醋。
醋搭起来。淋醋的女主人在搭醋的木凳上搭一条男人的裤子,掐一朵石榴花儿,插在淋瓮旁。这里极有讲究。传说有个醋姑姑,爱打扮,也爱男人,用老百姓的话说是爱汉子。淋醋的人家为讨醋姑姑高兴,先掐一朵红石榴的花儿,将一条汉子的裤子搭在木凳上,醋姑姑高兴了,淋出来的醋是上好的。
搭醋还要搭在屋里少有人去的地方,免得陌生人冲撞,醋姑姑怪罪。
女人吃醋,怕就是从这里来的。
红红的柿瓤和着麦秸,放进小淋瓮,按比例掺进去水,堵了淋瓮眼,让水彻底渗透到柿瓤中。第二天早上,才开放。
醋从淋瓮的底端淋出来。堵淋瓮眼的是一根秫节。将秫节从一头剖开,去芯,留住另一头的秫节疙瘩,将空心的秫皮撕成绺,像暑天家户窗口飘动着的纸绺绺。这秫节疙瘩是淋醋的开关。停淋,把秫节往下拉紧,秫杆的疙瘩在淋瓮里头绊住,醋一滴不流。到了放醋的时辰,将露在淋瓮外面的秫节往上送,霎时,瓷盆里就有了水滴的响声。盆里的醋多到小半盆的时候,淋醋的声响在瓷盆里激荡,发出滴溜溜的声响,如四月间叮叮咚咚的雨声。
秫节从淋瓮眼里插出来,也是一个过滤器,应该说秫节是对醋的再过滤。第一遍过滤已经在淋瓮里头进行了。淋瓮里的柿瓤,和着麦秸。麦秸是网,拦住了柿瓤,是第一过滤。过淋瓮眼,醋沿着秫节条子,落下来,是清澈的水流,这是第二遍过滤了。
一遍淋完,再渗进去水,照淋第一遍的方法淋第二遍;完了,第三遍。三遍完了,就倒了淋瓮里的柿瓤。这要倒掉的柿瓤叫它醋糟。这是些无味的东西,随便倒在院子里。鸡来了,鸟儿来了,用爪子扒拉着,从里头觅食。
一大瓮的柿瓤,用淋瓮一点点淋过,少则也需半个月。淋醋的日子逢到下雨的天气,那就热闹了。外面的天下大雨,屋子里头下小雨,哗哗啦啦,叮叮咚咚。母亲坐在窗前,安静地做着活汁。淋醋是母亲的活。在母亲看来,淋醋就像做棉衣、纳鞋底一样,从搭醋那天开始,母亲就计算好了哪天一淋醋出来,哪天二淋醋出来,这一大瓮醋大约需淋多少天。
母亲坐在窗前,忙着手里的活汁,淅淅沥沥的淋醋声,让屋里安静。这是母亲的音乐,是她心中的乐声。一共三淋醋,淋醋的乐声各有不同,最数三淋醋的声音宏大。而这些只有母亲们才能听得出来。有串门的女人来了,一进门就听见了淋醋声,问母亲淋的可是三淋醋?她说她听出来了。
院子里的醋糟多起来,旧的变黑,与新倒出来的鲜红,形成对比。淋醋末了,院子的一角全成醋糟了。鸡们在里头不停地刨。醋淋完了,醋糟完全变黑了。有一天,打扫院子,扫成一堆,慢慢地,这些醋糟成了积肥。而满院里是久久挥发不掉的醋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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