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张宝晶时间:2020-09-01
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夜半,高僧玄奘圆寂,中国失去了一位佛学大师。他的灵骨归葬白鹿原那天,长安罢市,百万官员、平民、僧众参加了这场著名的葬礼。从此,有文化的人记住了白鹿原。这些人当中,包括一千三百多年后当地的一位小学教师。这位小学教师的名字叫陈忠实。
我与陈忠实并不认识,但他的《白鹿原》却影响了我,让我在生命旅途中因为阅读他的书而与他相遇。我曾徜徉在他的文字中不能自拔,也曾对他笔下的人物爱过恨过,就这样,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对他高山仰止,奉若神明。
我是退休以后阅读《白鹿原》的。这是一部我认真到一字一句阅读的长篇小说,完全可以说是到了爱不释手、废寝忘食的地步。
《白鹿原》以陕西关中地区白鹿原上的白鹿村为缩影,通过讲述白、鹿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表现了从清朝末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变化。它是一部中国农村斑斓多彩、波澜壮阔的长幅画卷。小说成功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鹿三、朱先生这些具有深刻历史文化内涵的典型形象,还成功塑造出了黑娃、白孝文、田小娥、鹿兆鹏、鹿兆海、白灵等一代青年,他们性格各异、追求不同、极具时代代表性。
《白鹿原》完全改变和跳出了常规的叙事框架,回到了中国乡土社会最基本的面貌。乡土中国有两个最核心的东西都被陈忠实写出来了。一个是宗法制度,一个是儒家文化,二者在近现代风云变幻中如何受到颠覆,遭遇困境,如何慢慢凋敝和败落,《白鹿原》给了最圆满的回答。因此,完全可以说,《白鹿原》是陈忠实为乡土中国社会写的一首挽歌。
《白鹿原》交织着盘根错节的政治冲突、经济冲突、军事冲突等,但作者把这一切都消化或浓缩到白、鹿两个家族的矛盾和人与人的关系之中,进而转为文化冲突,从而激起礼教与人性、天理与人欲的激烈冲突。《白鹿原》之所以光彩四溢、惊心动魄,这是其成功的重要秘诀。难怪它从1993年初版到2016年陈忠实去世仅正版就印刷了200多万册,加上高达30种的盗版书,实际印数已达400多万册。难怪它在1998年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以后又被改编成秦腔、话剧、舞剧、电影,被翻译成英、俄、日、韩、蒙等多种文字出版。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主任陈涌老先生说:“《白鹿原》,了不起,堪称中国的《静静的顿河》。”
当然,陈忠实一生不只写了《白鹿原》。他写的东西很多,发表的作品也很多,他生前曾出版了《陈忠实小说自选集》三卷和《陈忠实文集》七卷。其中的《信任》获得1979年全国短篇小说奖,《渭北高原,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获1990-1991年全国报告文学奖。但不可否认的是,一部《白鹿原》,使他名满天下,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大师。
陈忠实先生2016年4月29日因舌癌在西安去世。5月5日火化那天,几千人前往西安殡仪馆送行,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以及全国诸多媒体,都刊登播发了他去世的消息和纪念文章。
那些天,我特意从报纸上抄录了许多悼念他的挽联:
三秦文胆,华夏风骨,铸忠实人格,笔韵千钧担天道;终南气象,灞原襟怀,育白鹿精魂,情纳万汇传史音。
大塬弥不轻语,藉百年风雨酿成万世白鹿;先生亦有柔骨,拼一生真爱长留二字忠实。
一笔对天,凝陕西精神,千秋垂世,四海新歌黄土地;两肩担鼎,铸民族魂魄,五岳镌功,九州始仰白鹿原。
忠于人民,忠于生活,忠诚觅得原上鹿;实为楷模,实为经典,实绩赢得举世名。
……
这些挽联,工整贴切,极富文采,充分告诉人们,陈忠实先生的魅力在于道德与文章兼美。人们纷纷悼念他,既在于他的文,也在于他的人。作文当如陈忠实,做人当如陈忠实。
陈忠实先生去世不久,我就想去他的墓地凭吊,但陕西作协的同志在电话中告诉我,三周年后,陈先生的骨灰才会安葬入土。2019年4月,我又给他们打电话,询问陈忠实先生骨灰安葬事宜及墓地位置。
带着对陈忠实先生的无限崇敬和深深思念,2019年国庆节前一天,我在西安坐地铁一号线,到终点站纺织城下车。经路人指点,换乘232路公交车去往东李村。东李距陈忠实的老家西蒋村还有七八里路,不通公交车。为了争取时间,我在路边花钱雇了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主姓陈,五十多岁,也是西蒋人,比陈忠实小十多岁,出了五服,管陈忠实叫哥。
从纺织城到西蒋,车一直在山根下的公路上由西向东奔驰着。车窗外的山岭上,沟壑里,一片片翠绿,一片片树林。老陈告诉我,看着是山,其实不是,这是白鹿原的北坡。从北坡上去就是白鹿原,大得很,平展展的一个平原。白鹿原周围是千百年来雨水冲刷切割的沟和岭,它位于浐河和灞河之间,塬面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我们走的这条路,在北坡坡根。经老陈这么一说,白鹿原的地形地貌在我脑子里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说话间,西蒋村到了。村子一边靠坡,一边临路,呈线状展开。在村文化广场,老陈指着一条通向北坡的小土路对我说,上去就能看见陈忠实的墓地。
小土路两米宽,一边是不深的沟,一边是栽满樱桃树的梯田。约莫走了半里多路,我发现了掩映在树中的陈先生墓地。
他的墓地位于梯田的最上面一块,坐南朝北,背靠白鹿原,面对灞河水,应了那句“背有靠,前有照”的古话,是块风水宝地。坡根是他世代居住的村庄,九泉之下的他仍然活在乡愁中。
陈忠实墓地六七百平方米。墓地的主体由两部分组成,即拜谒广场和坟墓。
拜谒广场面积大约占到整个墓地的一半还要多。进入广场之前,是一条5米宽、27米长东西方向的石板路,路外栽着一行冬青。9米长、9米宽的南北向水磨石甬道,与石板路垂直。这是进入广场的必经之路。
甬道东西两侧、马蹄形石墙外栽着40多棵胸径六七厘米的雪松,横竖成行,重重叠叠,郁郁葱葱,像是值勤的士兵在为先生守灵。
用有棱有角黄褐色小石条和水泥砌成、中间高一米(五层)、两端高三十厘米(三层)、一米宽的坡形石墙,形似一个马蹄。“蹄”内直径13米,水磨石地面。此乃拜谒广场。
广场入口左手处,植有一株胸径15厘米、高四五米的油松。松针油绿,长势茂盛,只是树干歪向一边,树干顶端的下面没有枝叶。树的根部裸露的黄土上堆着三个灰白相间的大石头,每个少说也有几百甚至上千斤,使本来单调的广场,被它们点缀得有了诗意。
一块高一米、宽八十厘米、厚一寸的黑色花岗岩墓碑,插在马蹄形石墙居中位置的里侧。碑的右侧竖刻着两行仿宋体小字:“生于一九四二年八月三日”“卒于二〇一六年四月二十九日”。碑中间用繁写的魏碑体竖刻“陈忠实之墓”五个大字,左下角竖刻的也是一行仿宋小字:“公元二〇一九年四月立石”。碑上所有的字,都用白漆描过,黑白分明。
我在先生的墓碑前三鞠躬后,向南望去,又一堵一尺多宽、三十多米长、不到一米高、形似单括号的棕色石墙,与马蹄形圆弧石墙背靠背。单括号石墙里安放着先生的骨灰。坟地南面的坡上长着松树、柏树、洋槐树。先生墓地没有隆起的坟堆。他来自大地,回归于大地。
陈忠实先生出身农家,高中毕业后当过小学教员、公社党委副书记、区文化局副局长、区委副书记。他1965年在报纸上发表处女作,一直到去世,不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没有停止写作。正是因为不断的坚持,不断的积累,他才写出了《白鹿原》这部悲壮惨烈、波澜壮阔的传世之作。他50多年的写作生涯,仿佛是在为完成《白鹿原》这部鸿篇巨制而精心作着准备。写出一部史诗般的文学作品《白鹿原》,是陈忠实这辈子最重要的经历和贡献。对于这样一部用生命写成的作品,人们很难不表示敬意。对于这样一个用生命写作的人,人们没有理由不心怀敬仰。
在返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与陈忠实先生出身相同、文化相同、爱好相同,都是作协会员,可成就为何竟是天壤之别?无非是天赋有别、勤奋有别。我已七旬有二,无论再怎么努力,永远也不会有先生的作为和影响。正是这种感觉,更毫无疑问地增加了我对他的敬佩感。一个人活在世上,能否受到人们的敬仰和尊重,不在官位,不在金钱,不在外貌,而在人品和作为。
陈忠实先生,你和《白鹿原》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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