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居生肖之首与“启源祭”

今年是农历庚子年。“子”与“鼠”相配，所以若论生肖，便是“鼠”年。而在十二生肖中，鼠又排在首位。渴求文化知识的国人不免要问：“为何老鼠居于生肖之首？”中央电视台春晚节目也曾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称：有专家解释，这是因为老鼠繁殖能力强，“鼠”丁兴旺。我现在告诉大家，老鼠居于生肖之首，与中国古代的一项祭祀活动——“启源祭”密切相关。

我是研究敦煌藏经洞出土文献的，尤其主攻其中的天文历法文献。如同今人一样，古人也离不开历法，只是今人叫“日历”，古人却叫作“历日”。敦煌所出主要是唐后期至宋初的实用历本，但多已残断。完整的历本里，除了标注每日的日期、干支、星期（唐末开始）、二十四节气、七十二物候等实用内容，还有许多属于阴阳文化的项目，颇具迷信色彩。此外，还用红笔标出每年的一些祭祀活动日期，如祭风伯、祭雨师、祭先师（孔子）、腊祭日、人日祭（正月初七）等。更为奇特的是，有一个祭日“启源祭”，为其他历史文献所未见。

现存敦煌历日文献里共见到六例“启源祭”，它们是：P.3284背《唐咸通五年甲申岁（864年）具注历日》正月十三日庚子；P.3247背加罗一《后唐同光四年丙戌岁（926年）具注历日一卷并序》正月廿四日壬子；S.681《后晋天福十年乙巳岁（945年）具注历日》正月三日庚子；S.95《后周显德三年丙辰岁（956年）具注历日并序》正月七日庚子；P.3403《宋雍熙三年丙戌岁（986年）具注历日一卷并序》正月七日丙子；P.3507《宋淳化四年癸巳岁（993年）具注历日》正月廿三日壬子。

大家看到，“启源祭”这一祭祀活动，虽然并非定在正月的第一个“子”日，但在正月的某个子日则确凿无疑。“子”者，“鼠”也，可知这项祭祀活动就是用来祭祀老鼠的。那么，为何又将祭祀老鼠的这项活动称作“启源祭”呢？“启”字义“开”，“源”即源头，“启源”便是“开头”之义。由此我认为，这里包含着一个认识，即华夏先民除了认为自己的始祖父母是伏羲和女娲外，他们也曾努力探索过大地上的动物是如何出现的。古籍已载，我们的始祖母女娲氏一日造鸡，二日造狗，三日造猪，四日造羊，五日造牛，六日造马，七日造人（《北史·魏收传》）。这是对于人与六畜如何产生的想象。之所以将六畜列入，显然是因为它们对“人”有用，古代如此，今日亦然。但人与六畜却非大地上最早出现的动物，因为它们均不居于“启源”的位置。“启源”者，老鼠也——它才是大地上最早出现的动物。由老鼠开其端，后来才有了人和其他动物，以及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它至少是我国古人探索大地动物起源，曾经产生过的认识之一。虽然这也只是一种想象。

我们今天在努力探索外太空，以便获得更多的宇宙知识。但对于生命起源，我们的祖先也曾回溯并追问。这中间有过一些认识，由于种种原因，后世便湮没不闻，有的则融入民俗文化中去了。现实生活里，对于老鼠形象的亲切记忆，莫过于依然活跃于大江南北的春节民俗节目之一——“老鼠娶亲”。至于老鼠曾经被认为是大地上最早出现的动物，早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成为难解之谜。令人欣慰的是，密封近千年又石破天惊而现的敦煌文献，却给我们留下一把解题的钥匙，使我们能够获得更加接近历史真实的认识。（作者为稷山籍人，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二级研究员，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