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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河沿子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孙云苓时间:2019-07-30

老村落

一次和几个爱好摄影的朋友到位于临猗县境内吴王古渡周围的黄河滩去采风,无意中闯进一个废弃的村庄。村庄里似乎没有人烟,但荒凉中还保留着些许生活的气息,让人有一种置身在某个怀旧电影镜头里的感觉。耳边响起一阵阵按动快门的声音,几个爱好摄影的朋友一阵惊艳,已经各自进入创作状态。我一个人走在后面,边看边感慨,这样一个曾经拥有过许多故事和私密生活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个村庄的标本,似乎远离了人群但还残留着些许的温暖的记忆,让人在苍凉里依然能感受到那不太遥远的喧嚣。

走进去发现村里的房子破败程度参差不齐,有的院落已经是残垣断壁,而有的院落却完整无损,门虚掩着,走进去似乎感觉主人只是临时串门去了,稍等一会儿就会回来。屋子里土炕上的彩绘是喜庆的内容,门楼上的喜字依然清晰鲜艳,不由得让人想到不久前那场传统而热闹的婚礼以及婚礼过后红红火火的生活画面。而相邻的那家就破败了许多,感觉人已经走了好久,只剩下一片废墟。一个被抛弃的村庄,就这样在黄河边存在着,似乎在讲述着什么,我们一行人决定探寻一番。

旧祠堂

怀着好奇心,我们一行走到了靠近河岸的村边,那里似乎有袅袅的炊烟,走近,果不其然还有一户人家。一个大大的庭院,几间砖土结构的房子,我们几个走进去,主人还没有照面就被一条黄狗挡住了去路。见来了陌生人,大黄狗想表现一下,大叫着冲上来,吓了我们一跳。同行的老卫刚要捡起石头吓唬它,就听得门轻轻打开:“大黄,别放肆,让客人进屋……”话音刚落,大黄就听话地回了狗窝。

原来我们来的是刘大爷家。刘大爷告诉我们,这里原来的村庄叫潘西村,是个偏僻贫穷的地方,离他们稍远一点的人,把黄河沿岸的村子叫“河沿子”。针对“河沿子”当地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谚语:“有福人生在州城府县,没福人生在黄河两岸。”由此可见“河沿子”在当地人的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地位。

刘大爷告诉我们,潘西村是以姓氏取的村名,以前这里只有潘、西两姓,现在,全村找不到一户姓潘的,也找不到一户姓西的。

我问刘大爷,这两姓人去了哪里。老人说:“也不知是绝了,还是逃了,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也说不清楚……”

我想着老人的话,仔细思考这个村庄的变迁,直到我们发现了个残破的祠堂后才弄明白。刘大爷告诉我那个祠堂就是刘家祠堂。远远地看着那个曾经香火旺盛的祠堂,如今破败地耸立在危崖边,寂寞地伴随着喧嚣的黄河,似一个苍老而无助的老者。

刘大爷说,因为离黄河太近,为了村民的安全,县里早就有这方面的政策,把以前离黄河河床太近容易因滑坡和暴雨造成人身危害的村庄内迁。

刘大爷说大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这个在黄河岸边矗立了千百年的村子,就开始了一次有组织的大迁徙。最恋家的庄稼人,毫不怜惜地拆掉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屋,留下了祖祖辈辈祭祀的祖祠,迁到了离老村只有十多里远的另一处地方。

我问刘大爷,那大家怎么就舍得丢下祖祖辈辈的老屋子搬到新的地方?刘大爷激动地说:“为啥,为了不受穷,为了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为了让村里的小伙子都娶上媳妇。”

我再问:“是不是在老村子里时打光棍的很多?”

刘大爷扳起指头细算后说:“老的小的,就有五六十个光棍,再不搬,刘家快要绝后了……”

据刘大爷介绍说,潘西村的搬迁过程缓慢而艰难,整整进行了二十多年。也就是说,经历了整整一代人。在这二十年多年里,许多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新村里盖一面房子,因为许多男青年经人介绍对象时,女方问的头一句话是,搬到新村了没有?有没有房子?

就在前几年,漫长的搬迁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人家都心满意足地在新村里盖起了房子,因为只要搬迁政府都会有相应的补贴。

走在巷里,两边的房屋高低错落,街道宽敞而整齐,人们的生活依然像在老村子一样宁静祥和,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但老人们分明感觉这新村里缺少了点什么。心静下来就会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缺少了弥漫历史气息的古宅、老树和老井,看不见留着岁月痕迹的长满绿苔的屋瓦。其实,与老村相比,这个寄托着“河沿子”庄稼人希望的村子里,现代生活所需要的各种设施更加齐全,有商店,学校,卫生所,戏台,自来水塔,还有干净宽敞的村委会大院,然而唯独缺少的就是祠堂。

刘家祠堂还孤零零地留在老村里。千百年来,对这个家族意味深长的祠堂,如今成了河边一个荒废的景致,早就没有人去那里上香祭祀,祠堂也早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再也不可能给后代带来什么。但是,没有人去拆它,老人们感觉它的存在,是一种象征,一种心理安慰。那里是缭绕过祖先香火的地方,曾经有过祖先的荣耀,有后人骨子里对祖先的敬畏和崇拜,就像他们对那条大河一样,决不许任何人去损毁那座房屋。因而,只能让它自己在岁月的风雨中慢慢地褪去色彩。我想了解刘家祠堂,刘大爷挠头说:“这事我还真不是太清楚,只能给你说我知道的。”

我们几个走进了那个祠堂,房子整体还基本完好,面阔三间,原本青砖砌就的墙,经过风雨侵蚀,变成了土黄色,让人有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从建筑形制看,这是座清代建筑。祠堂大门修得很讲究,梁下有雕花的斗拱,匾额四周雕刻着精细的图案。

走进去,院子里杂树丛生有种久无人烟的荒寂。里面空荡荡的,能望见明晃晃的天,房顶掉下来的土,踩上去绵绵的,墙上贴的旧报纸似乎印证着人们活动过的痕迹。西厢房早就变成一片废墟,正房好像也经过改造,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农家住宅,只有房顶的兽吻,能隐约显现出当年祠堂该有气势。

站在门前,再看刘家祠堂,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祠堂,这种曾经代表一个家族荣辱兴衰的地方,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家族制度的消逝,终于结束了数千年来背负的使命,变成了一座无人理睬的空屋子。

空舞台

从刘大爷家走出来,我无意间来到村子的中间地带,一个古老破败的戏台耸立在了我的眼前。曾经华丽的帷幕已经破烂成了絮状,在河风中飘荡着。望着这个古老的戏台,我想象着这里往日的喧闹。那群唱戏的人和听戏的人今天一同缺席了,往日那个喧闹的戏台,如今只拥有空空的寂寞。

戏台上的彩绘已经斑驳,而戏台两边柱子上的对联依稀还能辨认:“演离合悲欢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心里默念着这副对联,想象着那些曾经高亢的唱腔似乎依然在村庄上空回荡,而台下那群看戏的人早已离去,那些掌声似乎还保留在黄河的涛声里。想象着那些唱戏的和听戏的或许后来都成了剧中的人,我一时心生感慨,想起小时候在陕西老家看戏的情景。

小时候喜欢和大人挤在一起看大戏,高高的戏台上婉转的秦腔或京剧,那些花脸、小生、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唱得那些大姐、大婶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我们这些孩子,只要嘴里有吃的,手里有玩的,对那戏的内容也不感兴趣,我们喜欢的只是那种单纯的热闹。

当时幼小的我一直很羡慕那些能接近演员的人,对那个高高大大的戏台我最感兴趣的是后台。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到神秘的后台去看看,那些让大姐、大婶们落泪的故事似乎是在后台演绎的。

终于有一天,我有了去后台的机会,那是村里过年唱大戏《梁秋燕》,我的堂姐爱云饰演主角梁秋艳。爱云姐是当时铁姑娘连的连长,非常能干,可我不知道她还会唱戏。那次,我感觉是到后台的最佳机会,我就背着母亲,说是去玩,以找我爱云姐为借口到了后台。

可是,后台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神秘:人都乱糟糟的,换衣服的、找东西的、上台的、下台的一副忙乱景象,像个集市。那次的后台探秘没有给我惊喜,反而让我对戏台失去了那种神秘的感觉。

如今想起当年的舞台心中滋味复杂,因为唱戏的爱云姐因病去世多年,她扮演的梁秋艳却活生生刻在我心里。爱云姐是得急病去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父辈们至今说起还充满了遗憾和伤情。

以前在故乡的时候,因为母亲是北京人,经常听她老人家说起京剧,似乎对京剧比秦腔更有份特别的感情。那个年月传统的京剧很难听到,就那几个样板戏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可是母亲还是喜欢听。如今想起来,母亲听戏是次要的,主要是安慰那种思乡的情怀。

听母亲说,姥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很有水准的票友,能唱下大段的京戏,什么《狸猫换太子》《辕门斩子》《贵妃醉酒》《霸王别姬》《铡美案》等那是顺口就来。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看现代京剧,喜欢边看边听母亲讲以前的事情,往往是人家台上的戏唱完了,母亲的说书才开始了。她总是对好奇的我讲起那些传统剧目的故事情节,我尤其喜欢《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故事描述宋真宗赵恒时,刘妃与内监郭槐合谋,以剥皮狸猫掉换李宸妃所生婴儿,李宸妃遂被打入冷宫。赵恒死后,仁宗赵祯即位,包拯奉旨赴陈州勘察国舅庞煜放赈舞弊案。途中,包拯偶遇流落民间的李妃,并受理李妃冤案为其平冤,迎李妃还朝。我尤其喜欢最后那场戏,李娘娘回到宫里,包拯夜审郭槐终于还原了事实的真相,感觉那场戏很过瘾,有种正义战胜邪恶的快感。

后来离开故乡,来到了黄河岸边,一次偶然逛公园听到喇叭里传出的秦腔《梁秋艳》片段,感觉非常亲切。突然就想起爱云姐扮演的梁秋艳在戏台上生动的瞬间,还有当时我到舞台后面找爱云姐的情景,不由得鼻子酸酸的。从此,很喜欢听秦腔,也更理解了母亲当年喜欢听京戏的情结。

如今想起来,正应了那句在另一处舞台上看到的对联:“世事总归空何必以空为实事,人情都是戏不妨将戏作真情。”我正沉浸在回忆里,那几个摄影师已经鸣金收兵了。我回头又望了一眼那空空的舞台,心情复杂地和大家一起走出那个荒凉的村庄。

我们离开时天色已晚。汽车在夜色里奔驰,黄河越来越远。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村庄,从那些袅袅的炊烟里可以想象一个个热闹的生活场景。我想那个老村庄如今虽然成了废墟,但那是刘大爷他们曾经的家园,那里有太多属于他们的记忆。即使将来那里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麦田,而那些生动而鲜活的几辈人演绎的故事和浓浓的乡愁,会保留在眼前的那条大河和刘大爷他们的记忆里,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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